“當日就聽說邦華公等慷慨殉義,想不到韃子中也有忠義之士,要不,我們成全他?”
幾十雙眼睛眼睜睜看著範文程與寧完我二人,有人眼中還帶著佩服,眾目睽睽下,二人臉都是漲得通紅。
寧完我幾次舉起腰刀,又放下,舉起,又放下,他額上汗珠涔涔而下,想起當日聽聞義州曹變蛟、王廷臣等全城兵民自盡,無一降敵,多爾袞言他大清若有不忍之日,可有如此多的忠臣義士?
原來自己終究是做不到,他臉上青白交替,幹澀的說道:“這天氣有些燥熱……要不,憲鬥兄你先來?”
範文程強笑道:“不敢奪公甫兄首義之名。”
幾十個靖邊軍丙等兵等了半天,眼前這兩個韃子文官就是不死,一個軍士不耐煩道:“你們死不死啊?”
範文程與寧完我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皆默然無語。
嘲笑聲轟然而響:“擺出個勢頭,原來是沒卵子的貨。”
“真是高看這些二韃子了。”
“他們若知忠義,也不會給韃子做狗了。”
“奶奶的熊,害老子等個半天。”
“你媽媽個毛啊,說死又不死,真是狗韃子!”
嘲笑聲中,寧完我全身顫抖,他猛然喝道:“放肆,我乃是大清國文院學士,爾等區區小兵……”
一個甲長上前一步,重重一記耳光就是打過去,寧完我口鼻流血,被打得一個旋轉。然後那甲長反手一記,寧完我又是一個旋轉。那甲長正手反手,左右開弓,一口氣抽了寧完我十幾記耳光,打得他鼻青臉腫,有若豬頭。
寧完我淒厲叫道:“我……乃大清國文院……學士,你等不能這樣待……待……”
範文程在旁顫抖著,哆嗦得如同風中的樹葉。
這時一個將官經過,身邊伴著護衛讚畫等,卻是玄武軍右營將官田啟明。
他聽得親切,笑眯眯道:“學士?大魚啊。”
……
多爾袞暈暈糊糊的隨著馬隊在逃著,他周邊是潮水般驚慌失措的人馬,這支軍隊曾經英勇善戰,威震大明,所到之處,可止小兒夜啼,然現在個個暈頭轉向,驚恐萬狀,徹底崩潰。
周邊驚惶逃遁的人馬不是沒看到他們這行,沒看到多爾袞這個大清國皇帝,大蒙古博格達汗,然他們就是假裝沒看到,好像不認識他多爾袞似的。
多鐸與阿巴泰暴跳如雷,訓斥他們,追趕他們,威脅他們,而這些早前還在喊“大清國萬歲”的滿蒙潰兵們個個唯恐避之而不及,就是不想加入他們。
他們不想人多勢眾目標大後,成為靖邊軍的下一個追殺目標,現在這樣孤獨一人挺好,不顯眼。
多爾袞眼神恍惚迷離的抓著韁繩,他被多鐸救走後,不久又遇到阿巴泰,然後他們合兵一起,約有三五千騎。不過如上麵潰兵所擔心的,他們這麼龐大的一股兵馬,不出所料的引來靖邊軍騎兵的雷霆打擊,然後又潰敗,散後隻餘一千多人。
此時多爾袞臉色陰沉,若有所思,他策在馬上隻是想先前的戰事,突然就這樣敗了,鬆錦之戰時還好歹有來有往,為什麼這次全然的無還手之力?
多爾袞認為是靖邊軍火箭的緣故,而且自己幾萬十萬騎的擺成密集的軍陣,傻傻的方便靖邊軍的轟炸,隻是軍陣都是這樣密集的,大軍不列陣,又何以為戰?
多爾袞在想,若自己還有崛起的機會,要破靖邊軍火箭,除了自己要有火箭外,就是陣列要擺得稀疏些。
隻是這如何作戰,這世上有稀疏鬆散的陣列嗎?
多爾袞夢遊似的策在馬上,似乎夢幻已經破滅,隻是硬撐著罷了,完了,他的大清,他的滿洲核心損失慘重,已經無法壓製蒙古人,漢人,朝鮮人,日本人。
完了,他的王公大臣,固山額真死傷慘重,已經無法稱之為一國了,就算逃回遼東,他的國度也無法運轉下去。
周邊喊叫的士卒似乎千軍萬馬,一個個潮水般的奔湧,然在他看來猶如一個個幽靈鬼怪,他們是如此的恐懼,他們在潰逃,他們毫無鬥誌,已經不能稱之為戰士,更別說是一個勇士。
正在恍惚中,忽然前方傳來驚天動地的哭喊聲,似乎那邊發生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多爾袞與多鐸都是毛骨悚然,阿巴泰沉聲道:“怎麼回事,快派人去看。”
這時巴牙喇纛章京杜爾德嚎哭著奔來,他哭叫道:“皇上啊皇上,大事不好了,那邊有幾萬靖邊軍攔截啊。”
多爾袞的臉瞬間變得毫無血色。
多鐸顫抖著,他喃喃道:“怎麼會?怎麼後麵也會有靖邊軍?”
阿巴泰緊咬著牙,他狠狠握著拳頭,因為用力過度,他的指甲都深深陷入肉中去。
……
劉澤清驚叫著奔逃,那一瞬間,整個軍陣就崩潰了,在靖邊軍火箭轟擊過程中,他身邊百餘騎隻剩十幾人,崩潰逃命後最初也跟著幾個人,最後一人不見。
劉澤清也顧不得那麼多,隻想逃回京城去,然後席卷一些財帛回山東,至於回到山東後怎麼樣,劉澤清也顧不上多想。
他混在馬隊的洪流中奔逃,他逃跑經驗豐富,知道不能與大隊人馬混在一起,否則那目標太大了。
奔過清河後,他不入營寨,更不與眾人爭搶從清河店往京師的官道,他不打算走德勝門,而從福海邊走,準備走西直門入京。
奔到這邊後,果然人馬的洪流少了許多,但也不是沒人,因為這時左翼也崩潰了,曠野上到處是撒丫子亂跑的外營步兵們。
劉澤清懶得理會那些向他哭喊呼救的步卒們,快馬加鞭,往西南而去,這時後麵蹄聲滾滾,劉澤清回頭一看暗暗叫苦,數十騎身著金紅號衣的騎士正策馬向他狂追而來。
“……逃命時知道走這偏僻小道,不是老兵就是大將,追上去……”
他們的喊叫聲在傳揚,數十騎緊追不舍,然後分為兩股,從兩翼包抄過來,劉澤清淒厲叫著,拚命策馬,然他的馬匹已經有些疲倦,卻是跑不過後麵追來的生力軍們。
猛然數騎從他不遠處掠過,“忽忽忽”,一根套馬繩鬼魅似飛來,一下子套在劉澤清的頭上,繩套刹那收緊,劉澤清一下被扯落馬下,然後摔在地上就那樣被拖著走,劉澤清的坐騎馬匹也同樣被牽走了。
一個粗豪的聲音遠遠傳來:“黑毛,老匪,我們捉到大魚了,先走一步……”
……
楊少凡一路從軍陣穿過,到處是混亂的場麵,楊少凡隻是冷淡看著,他直接穿過清河來到後方營寨,這邊也處於崩潰慌亂的前夕。
楊少凡什麼都不管,他冷著一張臉,直接入自己營寨收拾一些細軟,一個小包背在身上,毫不眷戀,直接策馬奔出營去。
他也不走官道,以他的眼光來看,京師肯定守不住,就索性不入京了,免得浪費自己的時間。
他打算從城西經過,然後走良鄉,固安,先到山東,再轉到湖廣去。他看清楚了,現在打仗打的就是錢糧,湖廣魚米之鄉,憑自己的本事,再拉一票人馬輕而易舉。
對了,自己也要搞火箭,到時炸死王鬥那狗.日的。
正策馬奔著,猛然後麵傳來驚天動地的哭喊嚎叫聲,卻是中軍陣地全線崩潰了。
楊少凡眉目不動,隻嘴角浮起冷酷的弧度,這麼快就敗了,真是無用的廢物,吃.屎去吧闖賊,這些年在他們身上浪費太多的時間了,以後自己當家作主,不投人。
他快馬加鞭,正奔著,猛然一枚火箭從他頭頂高空呼嘯而過,楊少凡毛骨悚然,他一驚勒馬,火箭竟是從他的前方打來。
他冷汗涔涔而下,往那方張望良久,調轉馬匹又往後方奔去,然不久後前方潮水般的潰兵馬隊洶湧而來,楊少凡又轉而向西。
這時有聲音在呼喊楊少凡,楊少凡看去,卻是營中一個親隨,當年夏邑血戰後,他們投降了李闖,因是同營之人,楊少凡就將他提拔為親信。此時這親信歡喜奔來,說道:“將軍,將軍,原來你在這裏。”
他話語中帶著哭腔:“兄弟們都潰了,現在該怎麼辦?”
楊少凡一聲不響,猛然刀光一閃,卻是他拔刀劈在那親信的咽喉上,那親信脖中的鮮血噴撒,不可置信的翻滾馬下。
楊少凡仍然不說話,牽過他的馬匹就走。
他往西奔去,中途換了一下馬,這邊人流明顯少了許多,特別馬隊的洪流少,楊少凡盤算先奔入西山掩藏,然後找機會南下。
轉過一片海子樹木,迎麵就是數十騎馬隊,個個身著金紅色的日月號衣。
楊少凡目光一凝,拔馬就走。
那數十騎則興奮起來:“有大魚啊。”
他們狂叫著追來,一邊喊:“黑毛,你往那邊。”
黑毛道:“好,把網拿出來,一起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