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穎卻沒想到,思念多時的兄長不僅自己回來了,甚至還帶回了一個嬰孩。
一個繼承了女帝特殊瞳色的嬰孩。
崔穎是從父親和妹妹那裏感覺出了端倪,他派心腹去查探,卻得到了一個令他肝腸寸斷的結果。
心中還抱有僥幸心理的崔穎出宮了,他並未告訴任何人。不知為何,他幾乎想要作嘔。
他想要恨,卻不知道該恨誰。
見到那個孩子的時候,他隻覺得一身的血好像凝結了,他的牙齒隻有在用力咬著時才不會發抖。
“這是什麼?”崔穎幾乎將手攥出血來,他看著兄長,看著世人眼中的高潔玉樹,他仿佛從崔伯祥的神態中窺見女帝的雕琢痕跡,這令他作嘔的痕跡。
崔伯祥簡直不敢看他。他抱著嬰孩,有些不知所措。
“這是什麼?”崔二公子情緒失控了些許。
崔伯祥有心想要解釋,卻不知道從何說起。說他無媒苟合,不知廉恥生下了孩子?還是向弟弟道歉,破壞了他的風平浪靜的寵君生活?
才思敏捷的崔大公子仿佛失去了辯駁的能力。他隻能將孩子抱緊些,再抱緊一些。
“崔伯祥,你回答我啊!這是什麼?”
崔穎近乎是尖叫著,通紅的眼眶中嵌著痛苦的淚水。
崔伯祥麵色慘白,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看他:“這是陛下的孩子……我和陛下的孩子。”很快他又低下頭,看著孩子,像是在逃避著什麼。
崔穎的淚水噴湧而出,他幾乎保持不住作為侍君的體麵。
“這怎麼會是陛下的孩子……?你……怎麼會?”崔穎狠狠抓住了他的衣袖。
崔穎心亂如麻,這一刻,他腦海裏不斷閃現和女帝的幕幕溫情、喝下藥物努力不嘔吐的自己以及和兄長的臨別相見,苦澀的滋味幾乎占據了他整個大腦,四肢都冰冷不已。
崔伯祥也是猝不及防見到了弟弟,自孩子出生以來一直在思考的問題突然擺在了麵前。
良久,他伸手,拉下了崔穎緊拽著他的手臂,安撫了一下孩子,便看著崔穎的眼睛,以一種哀傷的語氣吐出一句話:“崔穎,我與陛下相識,在你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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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穎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兄長早在自己入宮之前,甚至在她們燈會相識之前,便早已是女帝的入幕之賓。
崔伯祥於殿試之上,將女帝的治國三問回答的滴水不漏,甚至不避諱世家的立場,深得女帝之心,成為了當朝第一次科考的男狀元。
此後,崔伯祥成了世家和女帝之間的一座橋梁。崔伯祥也成了女帝的唯一親近的世家臣子。
在長時間的相處中,崔伯祥發現了自己對女帝起了不該有的心思。每每彙報,他都不敢看著女帝的眼睛,生怕自己露出一絲不對勁。
當他以為自己會帶著卑微的愛意,始終以一個臣子的身份,陪伴女帝成就偉業之時。女帝卻向他表露了心聲。
崔伯祥每每回想起那一晚,心裏便會漫起密密麻麻的癢意,臉頰發燙,好些時候才能恢複正常。
這世間,怕是沒有一個男子,能抵擋得住女帝的目光。那雙帶著醉意和歡喜的眼眸,崔伯祥怕是永遠都忘不了。
一次歡好過後,女帝笑著問他,要不要入宮,做她的侍君。他卻拒絕了,他想要堂堂正正地站在她的朝堂之上,為她做合格的橋梁。
他是笑著拒絕的。
女帝卻是變了神情,愛憐的神情中多了一絲悲傷。彼時的他看不懂,隻以為自己的拒絕傷了她的心。
他隻能折下了筆直的脊梁,笨拙地去貼著她的臉,說著些軟話。
女帝也好像隻是隨口一提,很快又恢複了那副漫不經心的神情,拉起他的雙手,舉過頭頂,用力一翻,將他壓在身下。
“崔卿不願入宮,忤逆上意,當罰。”
平日裏克己守禮的崔大公子聽著這話,竟也能紅著耳朵,盡力坐起身,靠近她,輕聲道:“陛下……請憐惜我。”
話音未落,崔伯祥便睜大了眼睛,淚水浸潤了眼眸,嘴唇不自覺地張開。他抱緊了身上的人,滿足地眯起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他眼前閃過一道白光,腦子一空,身子再也沒有了力氣,終於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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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次後,女帝再也沒有召見過崔伯祥。
崔伯祥次次求見,次次不得回應。他的心中漫起了莫大的恐慌,他無法在朝堂之上,從那張冰冷的、嚴肅的麵容中讀出她的想法。
甚至她偶然間落到他身上的目光,都是平靜無波的。
這種目光簡直要將他逼瘋。
渾渾噩噩過了些日子,一次朝會結束之後,他趁著官員散去,女帝下了皇椅與右仆射師殷交談之際,不顧阻攔,奔到女帝麵前。
一身紫色鑲邊刺繡長袍,身形清瘦,麵若冠玉的男子站立女帝身邊,見到崔伯祥,神色有些詫異,卻並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