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國振微微斜著頭,看著遠處乘著肩輿而來的那個人,在他身邊,還有百餘名兵丁,也同樣帶著鳥銃、刀槍,雖然一個個無精打采,但其中有幾十人確實是正規的衛所軍人。
“知府大人?”俞國振訝然問道。
“這位是知府師爺江老爺!”地上跪著的那捕快頭目大叫道:“江老爺,救我,救我!”
“原來是知府師爺……失敬,失敬。”俞國振拱著手,笑吟吟地道:“隻不過,知府師爺,你是否知道我是什麼人?”
他一邊說,一邊緩緩向前邁步,江中流不疑有它,覺得自己帶著百餘官兵來,對方除非是真的敢殺官造反,否則隻能聽他發布施令。
至於俞國振會有後台,他更是不擔憂,如今他假借著知州袁國衡之名行事,便是有什麼問題,也是袁國衡的事情——依他之見,袁國衡怕是撐不過年底了。
況且,他也做過調查,知道俞國振是自南直隸來,他便是有什麼後台,也遠在長江之畔,所謂遠水不解近渴,隻要其人稍稍聰明,也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事實上,按作此時人,解決問題非常簡單,無非是打點一下,花些銀錢罷了。江中流也是初次到新襄來,看到這座幾乎是突然建起的村寨,還有腳下的水泥路,他心中也是充滿驚愕。
但這種驚愕並未轉換成恐懼,而是轉換成了加倍的貪欲。
這是得花多少銀子,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建起這樣的寨子,才能運來這麼多的大石頭,修成這樣的道路!
有這麼多銀子,孝敬些給自己,那豈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想到這,他心中就更是有氣,這廝特沒有眼色了,給州判郭衛墀好處,卻不給自己好處!
非是江中流貪心,實在是此時風氣便是如此,所謂上下打點麵麵具道,又言閻羅好見小鬼難纏,江中流雖不是欽州的地頭蛇,卻也憑著多年幕僚清客的經驗,與胥吏相勾結,瞞上欺下,操弄權柄。
這些胥吏玩弄法律,手段之猖狂,可謂肆無忌憚!
“你這廝好不曉事理,衙門裏派來的差役,你也敢如此侮辱,這侮辱的不僅僅是欽州府,更是我大明朝的尊嚴!”江中流厲聲道:“這是抄家滅門……”
話尚未完,此時俞國振已經到了他的麵前,然後猛地劈手,將他一把就從肩輿上扯了下來,扔在地上後,俞國振便又踏上一腳。
“呃!”
一口血險些噴了出來,江中流顫巍巍地指著俞國振:“你,你,你……”
“我呸!什麼玩意兒,一個破落師爺,也敢到我這兒來頤氣指使?”俞國振眼中寒光冷冽:“若你是知州老大人,還可以說是欽州府、大明朝,你是什麼狗東西,一個蔑片清客,也敢在我麵前大模大樣?”
這一幕當真是局麵倒轉,方才還笑容滿麵,轉眼間便翻了臉!江中流喉嚨裏哽了幾哽,險些吐出血來,卻又被俞國振一腳踏了回去。
“綁起來!”他下令道。
他心中卻是甚為暢快,自從齊牛被培養出來之後,象這樣由他自己動手的機會,那可是少之又少,這兩下子,讓他胸中憋著的氣出了大半,臉上也回了笑容。
“不得了,這俞公子翻臉比翻書還來得快,方才還笑嘻嘻的,轉眼象是雷公下凡,然後又是笑嘻嘻的……這種人,得罪不得也!”
“你我這般人物,哪有資格去得罪人家俞公子,你瞧那知州師爺,如今都被剝成光豬綁了起來——這位師爺,自打隨袁大人上任來,在咱們欽州可是作威作福,聽聞連州判、吏目,都讓他三分,那些學正教導,更不被他放在眼中,呼來喝去的……沒有想到,他也有今日!”
“惡人自有……”
“噓,小聲些,這可是新襄,是俞公子的寨子,你這廝也好生沒有良心,俞公子每日雇請我們,少說也有三十文的工錢,實際上自從咱們活計上手之後,哪天工錢少過五十文的?一個月便有一兩半銀子,還管吃住,除了俞公子這,你還去哪找這麼好的營生!”
那些聞聲圍觀的鄉民們竊竊私語,大多都是有些興奮,但跟著江中流來的衛所旗兵和民壯則愣住了。
“咳咳咳咳……”好不容易緩過氣的江中流劇烈地咳嗽起來,他被剝成了光豬,綁在木樁之上,那個捕快頭目看他這模樣,心中暗自慶幸,自己雖然挨了打,也被剝成了光豬,好歹還沒有狼狽成這樣。
“俞……俞公子,這樣不太好吧?”
把總獨孤星一臉訕然,如今剩餘的人當中,他可是官職最大,他若不出麵,就不好辦了。他是老兵油子,便是遼東也曾去胡混過,自然知道,眼前這個俞公子,如此囂張霸道,絕對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