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參議遣汝來,有何交待?”
不等史玉看清楚這大高個兒,那少年便已經開口了,神情很有些不豫。
史玉當然知道,就在不到一個月前,自家主人還尋了借口,用鞭子抽了俞國振的堂叔。再加上史可法此前的交待,因此他回應得甚為恭謹:“參議老爺說,他此際公務繁忙,將於十二月十八日,來襄安拜會俞公子。”
若是懂道理的,這個時候應該立刻驚訝起身,遙遙行禮:“小子哪裏敢當參議大人此語,應是小子前去拜望參議大人。”
但顯然,俞國振不是個懂道理的,或者說,他不準備講這種道理。
“十二月十八日,也就是再過五日?”他皺著眉:“我年前正準備去應天府辦年貨,十二月十八日未必能見到我。”
“這個……”
史玉覺得很無奈,這小子不是有無為幼虎的綽號麼,難道無為幼虎竟然是無為幼豬?
“那麼俞公子何時有空?”略一猶豫之後,史玉又問道。
俞國振其實在猶豫,是否要與史可法見這一麵。
他對史可法的能力並不認可,但對於其人品還是有一定信心,因此也很奇怪,他為何會覬覦俞家的印刷術。這原因,可不是高二柱用些販夫走卒流浪乞丐能夠打探得到的。
但他也不得不思考,史可法見他後立刻提出要他的人、要他的技術,他該如何拒絕。
史可法的脾氣性格,絕對會做這種事情,在史可法這類官員看來,為朝廷捐出家財、獻出家人,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那麼誰是朝廷?他們這些正人君子就是朝廷。
是朝廷,不是國家。
不能說他的想法錯誤,各人有各人的立場,在俞國振看來,史可法連朝廷都代表不了,遑論國家。
“十二月二十六日吧,衙門已經封印,想來史參議到時也有更多的空餘時間。”俞國振沉吟了一會兒,終於開口道。
“十二月二十六日?”史玉重複了一遍這個時間,這時間離過年太近了,他不知道回報回去之後,自家主人會是個什麼反應。
無論怎麼樣,都不會太高興。
“那就如此吧……小人告退。”他施禮道。
同樣如果是一個講禮的人家,這個時候就應該留客,但俞國振仍然沒有任何表示,甚至連打賞都沒有。
所以史玉一出了細柳別院,便回頭啐了一口:“恁的小氣,這家子人,活該……”
說到這,他便不敢再說下去了,因為在他麵前,兩個人抱著胳膊,正怪笑著看他。其一是高二柱,方才引他入別院者,另一個說話的則是成年人,他並不認識。
“你是什麼人?”史玉喝道:“我是官拜右參議分守安廬池大四州史公諱可法之家人……”
“原來是史可法的家人,卻不是史可法本人……那你在此囂張個什麼?”
說話的是賈太基,他依舊是無為捕頭,雖然依律史可法可以管著他,但他還真不怕史可法。胥吏對官員當麵恭敬背地裏怪話,可真沒少說,莫說史玉不認識他的身份,就算認識,跑去尋史可法告狀,史可法也不好越過無為知州來找他的麻煩,這是完全違背官場潛規則的。
“你是何人?”史玉可是聽說過,俞國振在襄安肆無忌憚的事情,他與此前被史可法派來的幕僚,為何到了襄安雖然有些傲慢,卻不敢作威作福,原因就在這,若是將俞家的火氣激出來,先砍了再報一個“為水賊所害”,就算史可法為他們複仇,那又有什麼意義?
“你可以走了。”在賈太基身邊,高二柱冷冷地道。
與半年前的二柱相比,現在的高二柱顯得更加陰柔,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卻讓史玉覺得毛骨悚然,這個少年就象是一隻毒蛇,潛伏在陰暗之中,當你看到他時,也是他暴起噬人之際。
所以史玉一句話都不敢說,直接就加快了腳步。
“小官人待人太厚,故此什麼樣的東西都敢來襄安騷擾。依我說,巢湖那麼大,沉幾個人下去,根本無人知曉。”賈太基低聲嘟囔,可聲音卻恰好能被史玉聽清。史玉魂飛魄散,又加快了腳步,然後聽到賈太基肆無忌憚的笑聲。
“好狗膽!”史玉心中暗道。
“老賈,別玩過了,未得小官人命令,咱們還不知該如何應付那位史參議呢。”見他走遠了,高二柱淡然道。
他話聲落下,賈太基的狂笑也停了下來,臉上露出訕訕的神情。賈太基是想著在俞國振麵前表現一下,卻忘了他現在所做的事情,最忌就是自作主張。
史玉回到了廬州,這次史可法問他襄安情形時,他就有話可說了。
“果然有一支強軍?”史可法第一關心的還是這個問題,他有一種預感,覺得次年可能會出現某種大事,他手中沒有一支堪戰之軍,如何應對這種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