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風雨忽如晦(五)(1 / 2)

馬蹄聲急。

俞國振的騎術,實在算不上太好,這是他的一個短處。好在高不胖在世時,他下苦功夫學了一番,因此現在從金陵回襄安,幾百裏跑下來,並沒有什麼大礙。

對於俞國振在金陵與襄安之間安排了換馬的事情,孫臨已經見怪不怪了。

“克鹹,你的功夫,可弱了。”

與俞國振的神泰自若相比,孫臨的模樣就有些難看了。這大半年時間裏,因為手中寬裕,所以他沉迷於秦淮河的酒色之中,本來練得相當好的身體,變得有些鬆散。

俞國振願意帶他出來,就是因為見他太過沉迷於酒色。

“唉……濟民,你知道我和密之在背後說你什麼嗎,妖孽啊……你就是妖孽。”孫臨哀聲歎氣,摸著磨破了的大腿,緩緩從馬上下來。

“妖孽?”

“對啊,你說你做的事情,除了妖孽之外,誰會象你這般年紀去想。咱們讀書之人,文武雙全或者有之,卻有幾個象你這般打熬身體的。”孫臨有些羨慕地捏了一下俞國振的胳膊,隔著襖子,仍然能感覺到那緊繃結實的肌肉,他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髀裏肉生矣!”

“卻是你自找的,國家正是有事之時,大丈夫誌在掃蕩不平激濁揚清,終日沉迷於紅粉……”

“好了好了,不要教訓我了,我已知過。”孫臨抱頭哀歎。

俞國振笑了一笑,將馬交給上來的馬夫。這兩年來,細柳別院買了不少好馬,數量足有數十匹,為了照顧這些馬,便雇有專門的馬夫。俞國振正要招呼孫臨進院子,突然間,聽得馬廄那邊傳來喧嘩之聲,緊接著,便看到一個少年雙手伸直,站在一匹無鞍馬馬背上衝了過來。

俞國振一揚眉,不等他說話,高大柱就已經過來:“王啟年!”

聞聲出來迎候的高大柱是真的一臉怒氣,原本以為小官人在金陵會多呆一些時間,又值元宵佳節,所以他讓這夥小子鬆泛一下,卻沒有想到小官人提前來了。

俞國振停下腳步,孫臨以為他要責怪那少年,便在背後道:“這廝騎術甚佳,正堪使用,濟民不必苟責。”

俞國振一笑,他怎麼會苟責,這個王啟年,可是五期裏最被他看好的少年之一。

“啊呀!”王啟年見著俞國振,身體晃了晃,從馬身上跳了下來,直接摔了個大跟頭。

俞國振上前要扶起他,他卻是一咕碌自己爬起,滿臉都是泥汙,還有擦破的傷口,衝著俞國振傻笑起來:“小官人,沒事,沒事!”

“斷了骨頭,你這廝也會說沒事沒事!”俞國振喝斥了一聲:“習騎術就習騎術,卻玩這樣的勾當,莫非你是天竺人不成,練兵時不練正道,隻練雜耍?”

孫臨聽得這句,心中暗自佩服,俞濟民果然博學多識,天竺人練兵隻練雜耍都知曉。隻不過,俞濟民這事情,是從哪本古本書籍中看到的?《大唐西域記》?還是其餘什麼書?

“真沒事……”王啟年傻笑。

“大柱,把他帶去醫務室,看看斷了骨頭沒有,沒斷的話帶去抽三鞭子,讓他長長記性,總是傻不拉嘰的,做這等蠢事。”俞國振吩咐道。

聽得要抽鞭子,王啟年不但沒有懼意,反倒臉上傻笑更甚,高大柱也是無奈,自家練的家衛也不少了,象這廝一般的,還是頭一個見到。

不怕痛,不怕摔,明明人傻傻的,卻還愛出風頭。

“聽得挨鞭子,你還高興?”孫臨見了奇怪,落後了一步,向正要被帶走的王啟年問道。

“高興。”王啟年仍然是傻笑。

“為何?”

“不告訴你。”

“果然是個憨貨!”孫臨聞言道。

旁邊隨著王啟年的一少年陪笑著道:“官人莫與他一般見識,他真是一憨貨,他是說,挨過打之後,別院會給他煮糖水雞蛋補身子,故此高興。”

孫臨愕然,然後大笑:“濟民,你從哪兒找來的這小子,當真有趣,有趣!”

“小人兄弟二人,都是流落金陵城被小官人尋來的,小人祖上,也出過大人物,建安伯王守仁。”

“王陽明。”那一直傻笑的王啟年補了一句。

這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孫臨也知道,時人喜歡牽附,找一位名人為祖先。他笑著拱手:“原是陽明先生之後,實在失敬失敬……”

“你們兩個小子,還不回自己夥去,莫非想連吃七天的糖水雞蛋?”高大柱從旁邊一少年手中奪過軍棍,一棍子便敲了過去。

頓時雞飛狗跳,那兩王姓少年就被趕到了一邊。

“別趕走啊,這兩人我覺得挺有趣,一個奸猾十足,一個卻憨憨傻傻。”孫臨道。

“孫先生,這兩小子是堂兄弟,流落於金陵,那從馬上摔下來的叫王啟年,在金陵城中被豪奴打傷,碰著了腦子,自此便有些不大對勁了。跟著他的叫王瑞,是堂弟,王啟年便是為了護他被撞著的,這小子倒也是有良心,帶著一半傻不傻的堂兄熬了幾個月,去年四月,小官人在金陵城中發現他們,便帶回金陵,將養了幾個月才恢複元氣,這兩小子最是頑皮,特別是這王瑞,詭計多端,每日裏支使著他堂哥做這做那,弄得咱們別院裏亂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