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七、戰守有奇策(三)(1 / 2)

次日晨,史可法再上城頭時,眼睛裏全是血絲,嘴角邊也起了泡。

倒不僅是因為昨夜被俞國振譏諷了一番,他回去後好生反省,自己確實欠穩重了。身為四府分守,一身安危幹係到朝廷剿賊大局,偶爾在關鍵時刻親冒矢石一次,可以振奮士氣,可賊寇甫一攻城,自己就耐不住性子往上衝,往好裏說是將才不是帥才,往差裏說便是個愣頭青!

枉自己讀了這麼多年的聖賢書,卻還不如一個年紀隻有自己一半的俞國振!

真正讓史可法一夜睡不安穩的,還是賊寇。昨夜間賊寇幾乎是每隔半個時辰就要鬧騰一次,每次都是敲鑼打鼓,弄得整個無為城都吵得無眠。

在城頭看到孫鹹正卷著一個窩鋪睡得香甜,史可法心中都有些嫉妒,恨不得將他趕起來自己睡過去。

嚴覺同樣是滿眼通紅,見他與羅之梅上城,湊過來道:“昨夜賊人都是佯寬,罪員守了一夜,幸好未曾出事。”

“罷了罷了,嚴令你先去休息……”

史可法擺了擺手,有心去俞國振那邊再探探口風,可是終究還是沒有這個臉麵。

好在這時,張溥一搖一擺地走了過來,史可法突然覺得此人可愛起來,他反正是沒臉沒皮的,正好和俞濟民那尖酸刻薄的人打交道。

“道鄰兄,昨夜可是被折騰苦了。”張溥笑著道:“好在我宿在俞濟民那邊,跟他學著一個法子,你看。”

他伸出手,手中兩個棉花球,他用那兩棉花球將耳朵一塞,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張溥心中極是明白,整個無為城裏,就是俞國振身邊最為安全,因此他謝絕知州羅之梅的招待,死活要睡在俞國振的宿處,說是要與俞國振夜學兵法,實際上打的主意是,若是無為真有什麼危險,俞國振要逃走,總得帶上他。饒是史可法覺得他這人麵皮厚,卻也絕對沒有想到他打的竟然是這般如意算盤。

“天如,俞濟民今日可有什麼說法?”

“哦,他說了,讓我勸道鄰兄去下棋,隻等小兒輩破賊即可。”

史可法聽了這句話,心中一愣,這可是借用了淝水之戰中謝安的典故,隻不過俞國振那狗嘴裏如何會吐出象牙來,他說的話什麼時候這樣好聽過?

再一看張溥的麵色,史可法頓時明白,這番話,明顯是經過張溥改了的。

他苦笑著道:“好吧好吧,今日我就不在城上惹人生厭,恰好昨夜未曾睡好,我還是回去補一覺去……”

他當真回去補覺了,思考了一夜,他算是真正想開,這守城之事,還是交給俞國振吧,反正若是俞國振守不住,他史可法肯定更守不住。

他這一覺睡得好,醒來後摘開棉團,聽得南北二門喊殺聲正急,搜腸刮肚了好一會兒,也沒擠出一首詩,終於放棄了這雅性,遣人招來張溥,二人真的開始手談。

外頭的廝殺聲時斷時歇,二人一邊下棋一邊傾聽,一局罷後,張溥笑道:“難得,道鄰你對外真的不關心了?”

“哪有不關心的,隻是軍略非我所長,還是不去自取其辱的好。”史可法歎了口氣。

“史參議,流賊狡詐,從昨日起就猛攻南北二門,今日又是如此。”巢`縣知縣嚴覺此時又出現了:“罪員以為,其中必定有詐,東西二門才是流賊真正欲攻之所!”

他出現時的麵容,比起早上更為枯槁,史可法看他這模樣,心中微有些不忍,畢竟都是讀書種子,雖然大意失了巢`縣確實有過,但此後他一直在努力試圖補救。

“嚴令,你一直未歇?”

“罪員失了巢`縣,幸得史參議未曾治罪,如何敢不戴罪立功?”嚴覺道:“罪員方才自城頭下來。”

“那依你之見,流寇會從哪裏攻城?”

“東西二門,必有其一。”

史可法扔下棋子,背手起身,在院子裏轉了兩圈,然後向張溥道:“天如,此事隻怕又要勞煩於你。”

“願為道鄰效勞。”張溥明白他的意思,起身笑著拱手而去。

沒有多久,他便又回了來,臉色依舊是雲淡風清,一副名士作派:“幸不辱使命。”

“他如何說?”

“他說承蒙指點,險些有所疏漏,實在感激不盡。”

史可法哈哈大笑,指著張溥道:“天如,天如,你就欺我,俞濟民會這般說?讓我想想,他一定是臉上掛著那種笑,然後冷嘲熱諷……”

張溥也笑了起來,這件事情,大夥心知肚明即可,史道鄰將之揭破,終究還是城府不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