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牛渚是座小村,原本住著幾十戶人家,再有個土圍子將村子包著,防備湖匪與山賊。托無為幼虎的福,這兩年已經沒有湖匪來騷擾了,但太平時間並不久,當村子的敵人來臨時,整座村子那微不足道的抵抗,頓時就成了鮮血與屍體。
現在這是老回回的“老營”所駐地,在殺盡此地的村民之後,老回回營中的家眷,便毫不客氣地將這座村子當成了自己的家。
白禮跪倒在地上,麵朝著西方,靜靜地拜了下去。
“老回回”這可不僅是一個綽號,馬守應自己是混賬,他與高迎祥、羅汝才等一般,是邊軍出身,身邊精銳裏,許多都是邊軍各族勇士,不僅有漢人回人,便是蒙古人都有。
白禮便是老回回帳下最早追隨的回人之一,算是老回回的心腹。回人要做禮拜,不過在戰亂之中,這些繁雜的儀式早就被他簡化了,如今他奉命帶著一隊精銳守護老營,便抽了個空,完成自己的儀式。
就在他再一次將自己的頭埋在地上時,額間傳來的隱約感覺,讓他心突然跳了起來。他顧不得自己的儀式尚未完成,側著臉,將耳朵貼在了地麵之上。
那是馬的蹄聲,足足數十匹馬的蹄聲!
白禮雙眼翻了一下,目光中露出警惕,他抬起頭,向著蹄聲傳來的東南方向望了一眼。
那個方向,也是老回回準備伏擊楊爾銘的地方。
“是掌盤子回來了?”白禮心中暗想,但又覺得有些不對。
若換了在無為吃敗仗之前,白禮是絕對不會這般警惕的,但現在不同,老回回私下裏告誡過他們許多回,那無為幼虎慣會做神出鬼沒之舉,廬`江離無`為並不遠,因此一定要小心謹慎。
想到老回回說了,若是不小心出了什麼問題,回來後便要將他們殺了送與八大王吃,白禮就渾身發抖。
死不怕,被張獻忠那廝挖了心肝去做什麼滋補名菜,那可是比死還難過的事情!
“都起來都起來,給咱老子當心了!”
想到這,他大聲喝罵,將七歪八倒的同伴們趕起來。
然而那蹄聲卻消失了,無論他如何再去細聽,都感覺不到任何聲音。
白禮有些發愣,讓人上望樓四望,四麵田野一片平闊,除了他們這些流寇糟蹋過的痕跡,根本沒有人的形跡。
“這倒是奇了。”白禮愣了愣:“莫非是我耳朵聽岔了?不可能啊,我還沒有老得耳朵裏聽不見的時候。”
他自己也爬上望樓,這望樓是在金牛渚臨時搭建起來的,並不算高,可也能望出好幾裏地,暮色靄靄中,四周一片蒼茫,天色雖是陰沉,卻一直沒有降下雨雪,因此周圍到處都是斑斑的灰褐色。
“都給咱老子小心些,我覺得……有些不對!”他大聲喝斥道。
他的感覺是對的,就在距離金牛渚不足兩裏處,地上正靜靜趴著近百人。
這近百人的身上穿的,都是染成灰褐色的衣裳,背上背著各式武器,長短皆有。
葉武崖舉起手中的單筒千裏鏡,仔細觀察著村寨裏的動靜,重點就是看那個望樓。望樓上白禮四麵張望的身影,在千裏鏡中顯得分外清楚。
“小官人帶回來的這物什就是好用,隻可惜數量有限,若是每個夥長都有一個,那可就便利了!”葉武崖在心裏嘀咕了一聲。
他知道俞國振在離他又有數裏之外的山包上用千裏鏡望著這邊,不過他不急,流寇老營中的家夥倒還有幾分警惕,從事先他們的消息來判斷,流寇老營中有多達近兩萬人,其中大多是沒有太多戰鬥力的老弱婦孺,可也有兩千左右的精壯悍賊。
三百對兩千,這個數字比可比較大。
不過葉武崖卻沒有絲毫害怕,一對十罷了,自家衛成立起,哪一次不是以少擊多!他舔了一下唇,很愉快地向著周圍道:“你們可都給我爭口氣,我是花了老大氣力,將這個活兒從老牛那邊搶來,若是弄砸了,自己抹脖子吧!”
周圍一片吃吃的笑聲,眾人都是很輕鬆。葉武崖所帶的這個隊,可也都是家衛中的精銳,平時就不大服氣教導隊的那些鼻子朝天的家夥,這次能搶來這個任務,大夥都覺得心裏快活。
“另外,都注意了,這是老回回的老營,老營,老營意味著啥你們都清楚吧……金銀寶貨,戰後全給老子打掃幹淨,戰時誰動一下就剁誰的爪子。”葉武崖又告誡了一聲,然後下達命令:“上吧!”
他們匍伏前進,這是平常經常訓練的,甚至在石礫、荊棘叢中訓練,所以每個人的動作都是極輕捷靈敏。每前進十丈左右,眾人便會停下來,休息休息,歇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