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零、雲帆向南飛(五)(1 / 2)

雖然已經是三月底了,可是天氣仍未轉暖,北風依舊呼嘯。

史可法緊了緊身上的皮袱,站在山坡上俯視江麵,大江上波濤洶湧,江麵上雲層翻滾,看上去甚為壯闊。

“老爺,不到一個月,便將十萬饑民聚至無為,這等本領,除了老爺之外,別人都做不到吧?”

一個幕客在身邊稱讚道,史可法撚須微笑:“全賴諸位出力,全賴諸位出力。”

這確實是一個奇跡,史可法成功地將十萬出頭的“罪民”趕到了無`為劉渡,其中竟然沒有出任何大事故。至於翻船之類導致傷亡的事情,還有罪民們自己的老病而死,那都是小意外。

“應該的,應該的。”

一片應和之聲中,唯有章篪卻在苦笑。

“怎麼,修之,此次你居功至偉,為何反而不樂?”史可法發現他神情有異,半是玩笑地道:“莫非是覺得本官此舉不對?”

原本隻有八萬“罪民”,但結果被趕來十萬出頭,這件事情,眾人都知道其中有貓膩。不過鄭鴻逵說了,多一個人上船,就多給一石糧,因此誰都沒有揭穿此事。史可法自己內心深處,其實隱隱也有些不安,但事情關係到東林一脈能否在朝堂最高層站穩腳跟,他也顧不得許多了。

說到底,他還是將自己個人的聲望與東林的利益,放在了大明利益之上。不僅是他,此時幾乎所有東林黨人,都是如此想的。

“並非為此……”章篪展顏笑了笑,最終還是決定,自己什麼都不說為好。

他並不是一個很有才具的人,此次能拿出一個極為細致的操辦方案來,原因很簡單,包文達受他所托,又去了一趟襄安。這套方案,實際上是俞國振提出的,他又根據官場規矩稍做修正罷了。

可笑的是,史可法還將這個當成了自己的功績。

但既然史巡撫正高興,自然還是不要說出來掃興為好。

就在談笑之間,一連串的大船出現在眾人視線之中,這些大船當中最為引人矚目的,是其中三艘三桅巨艦。

“聽聞鄭芝龍按著西夷樣式製造了數艘大艦,想來這三艘就是了,嘖嘖,也不知當年鄭成功的寶船,與這大船相比孰大孰小。”史可法看著這些大船,有些驚歎地說道。

“這一船隻怕就能裝載千人!”有幕客也驚歎。

“擠一擠,兩千人隻怕都裝得下,反正又不是遠洋航行,沿途都有補給,用不著帶太多糧食和水。”這一位算是懂一點航海的。

從二十天前開始,無為劉家渡這邊就不斷有船隊過來載人離開,那些長江上的平底沙船,雖然不能入海,但載量卻不小,一船裝個幾百人根本不成問題。因此,今日船來裝的,其實是最後一批約是一萬六千人。劉渡這邊水道較深,主是三桅巨艦也可以靠岸,加之事先就已經編排好了,因此裝載、卸貨的過程都是很快,一萬六千人,花費了六個時辰,便也全部載完了。

“走,我們去見見那位鄭鴻逵。”看到留在岸上的鄭鴻逵,史可法笑道。

鄭鴻逵在岸上似乎是等著什麼人,見史可法來後,他仍然表麵不失禮數,但實際態度卻有些敷衍。史可法雖然察覺出來,卻不以為意,因為他還有求於鄭家。

“日漸,今日如此順利,當真讓人歎服,日漸有此之才,本官當表奏朝廷,為日漸請功啊。”

史可法的套近乎,鄭鴻逵卻是笑了笑:“奉命行事罷了,當不得史公稱讚。”

史可法隻道他是說奉鄭芝龍之名,不以為意,又笑道:“此次多虧了日漸運來的糧食,這十萬石糧,也隻有日漸才能於如此短的時間之內籌辦來啊。”

鄭鴻逵笑而不語,雖然他年紀很輕,為人卻極是老成。史可法心中轉了轉,幹脆直說道:“不過,此次安廬道為賊所擾,隻有十萬石糧未必足用,不知日漸能否再籌備些糧來?”

“嗬嗬,史公這話就不用問下官了,下官粗鄙之人,哪裏能籌備得如此多的糧食。這是十萬石,可不是十石,要想籌備足,至少得提前三個月!”鄭鴻逵聽到這,忍不住失聲笑了起來。

“提前三個月?”史可法一愣。

“對,這些米糧是自兩廣、閩浙調來,據我說知,舊年九月,便開始籌備,家兄僅調足十萬石糧就花了三個月時間。”

“這糧不是從浙地調來的?”

“這倒奇了,史公莫非不知,若是從浙地調糧,如今南`京米價已經是高起,調十萬石來,至少得將南`京的米價再抬高一倍!”鄭鴻逵看著史可法的目光裏多了一絲輕蔑,不過一閃而逝,他隻是奉命行事,完全用不著得罪史可法。

“令兄……去年便知道賊寇要破中都?”

“家兄可沒有這樣好的眼光,是有人托家兄辦事。”鄭鴻逵見史可法這模樣:“史公,多知無益,不如難得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