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怕你沒有這個機會了!”
這聲音雖然是幽幽的,聽起來相當溫和,可是在高迎祥耳中,卻與炸雷沒有什麼兩樣!
“誰!”他拔刀而起,厲聲喝問。
然後,他看到聲音傳出來的地方亮起了火把,大約是十餘人,穿著暗色的製服,頭頂著黑盔,麵甲之後,冷漠的目光死死地盯著他。
高迎祥厲喝了一聲“殺”,卻側身便跑,他隻有六個人,對方卻是十餘人,而且一看模樣,就應該是無為幼虎的精銳,這等明顯居於下風的硬仗,他絕對不會打!
即使到這時,他終究還是改不了流寇習性。
但他向著東麵跑了不到五步,東麵又是火把亮起,十餘人站在那邊,截住他的去路。他掉頭向西,卻發現西邊同樣也燃起了火把,有人燃在那邊。他回頭向南望,南麵雖然未亮起火把,卻也有人喝道“此路不通”!
他唯有向北。
到了這個地步,高迎祥自知再也無法脫身,他先是橫刀於脖,就要自刎,可動手抽刀的那一刹那,卻又想到自己這一生當真是豐富多彩,還舍不得就此死去,至少不是這般窩囊地死去。於是他提刀便欲前衝,拚死一個算一個,可衝了兩步,見著五六杆指著自己的火槍,身體一抖,手中的刀便落了下來。
他喟然長歎,千古艱難唯一死。
“我便是高迎祥,可來縛我請功,勿辱我。”他環視四周:“汝等就是俞國振之家丁?不知俞國振是否在場……莫非閣下便是俞國振?”
周圍的火把越來越多,照得這左近也越來越亮,高迎祥看到迎麵的人中,有一個推起麵甲,露出一張似曾相識的臉,他有些猶豫地問道。
“我家公子,可不會長成這般模樣!”那人卻帶著幾分自嘲,聲音就是那幽幽的有些陰柔。
高迎祥隻覺得這張臉似乎在哪兒見過,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有想起來。他這若有所思的模樣,看到那人眼中,那人一笑:“是不是覺得我有些眼熟?”
“確實……等一等,你說話,你說話!”
高迎祥猛然意識到,對方說話竟然是一口地道的陝腔!
“那是自然的,我們兄弟都肖父,而先父你必不陌生,先父不幸,與你同姓,諱迎春……高迎祥,我的好族伯,你可還記得這個名字!”
高迎祥身體猛然一抖,他自然記得這個名字!
當初與他一起在塞外當馬販子,是他的左膀右臂,有一身的好武藝,但因為不願意與他一同造反而分道揚鑣,最後還是被他所拖累家破人亡!
“你是大柱還是二柱?”他想到這兩人的名字,然後和自己打聽到的俞國振的消息聯係在一起:“原來……原來俞國振的大管家高大柱和二管家高二柱,就是你們兄弟?”
“我就是二柱,原先的大管家是先父,先父去後,蒙小官人不棄,我二人子承父業。”
“迎春……迎春已經故去了?”
“故去都有三年了。”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找你們父子,我拉起了若大的隊伍,成就了帝王之業,一直在尋自家兄弟子侄來相助……隻可惜打聽的消息,都是你們父子為官府所害,卻不曾料想你們淪落至南直隸,乃至不得不屈身為人之奴!”高迎祥顫聲道:“二柱,你過來助我,我收你為義子,我死之後,這闖王之名,就屬你了!”
高二柱哈哈大笑起來。
他對高迎祥,沒有任何感情,高迎春化名高不胖拖妻帶兒流亡時,他年紀尚小,因此對高迎祥沒有什麼印象,隻是從父兄的嘴裏得知,若不是這廝連累,他們原是一個大家族,日子雖然過得艱難,卻還算能熬。但因為高迎祥的緣故,他們家,還有許多個和他們家類似的家族,都被毀了。
這也隻能讓二柱對高迎祥冷漠罷了,但連續兩年的南直隸戰事,讓二柱看到流寇肆虐之情形,這種冷漠就變成了一種痛恨。特別是襄安細柳別院兩次被毀,更讓他有切膚之痛。
“高迎祥,你知道麼,象你這般蠢貨,便是想在我家小官人膝前為奴,也嫌忒笨!”高二柱笑畢一指高迎祥:“你處處中了我家小官人之計,還敢在這裏挑撥離間?”
“中計……我離石固寨,是你們之計?”
高迎祥此時腦子裏不知為何恢複了清明,他聞言頓時明白,臉色大變道。
“正是,我家小官人在此戰之前便廣布偵網,石固寨裏還有左近,都有我們的人,你聽道沿途殺絕便不會泄露自己的蹤跡,卻不知那些死去的偵網傳不出消息,便指出了你逃竄之路。得知你入石固寨,小官人覺得石固寨地形險惡,易守難攻,不欲多有死傷,故此遣了兩人去將你騙出來。你這蠢貨果然上當,不足一刻便盡數離開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