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二、半卷紅旗臨血河(五)(1 / 2)

血腥氣味對揚古利來說並不陌生,甚至他在最深的夢裏,都會嗅著這種氣味。從十四歲殺死殺父仇人開始,到現在六十五歲,一共是五十一年的征戰,每次他都是親冒矢石,可以說,正是這種氣味,讓他一步步到了今天。

他的弓箭與刀鋒下,不知飽飲了多少人的鮮血。

但今日他隱約覺得不對了,這支明軍,不但有空前強大的火力,而且近戰肉搏能力,也不遜於八旗精銳!

他們對於死亡,似乎並不是十分畏懼,甚至相當坦然。揚古利親眼見到,不隻一個明國軍士,分明已經受了重傷,卻仍然爬起來抱著八旗兵,與之同歸於盡!

甚至看到一個明國軍士,分明已經斷了手腳,一手一腳卻仍然揮矛大呼酣戰,這讓他想到明人傳說中的那位斷了首績卻仍然咆哮激戰的天神。

刑天舞幹戚,猛誌固長存!

他抬起眼,看了一下對麵山崗上的那火紅的虎旗,嘴角更為誇張地向下彎起,心中同時焦躁起來,他長子阿哈旦早就動手,為何還沒有殺到山頭,難道說他在後邊也遇著什麼阻攔了?

阿哈旦確實遇著阻攔了,劉景耀的三千永平鎮軍雖然沒有象家衛那樣武裝到牙齒,但終究是拱衛京師大門的精銳,以三千防不過千餘,而且居高臨下,雖然有些吃力,一時半會卻還是不會出問題。

俞國振即使明知道自己前邊吃緊,仍然將劉景耀和永平鎮兵放在後方,便是為了這一步!

揚古利又轉目向著自己的東方望去,那邊,一隊明軍如劈波斬浪一般,將八旗兵一隊隊殺散,正在向著自己這邊逼來。顯然,對麵的明軍主帥的想法和他如出一轍。

那麼……

“隨我上前!”他嘴角的弧度更大,眼前的這個明軍主帥倒讓他刮目相看,但是,他自從上戰場以來,便是親冒矢石親臨一線,那個明軍主帥,有這種膽子麼?

“額駙!”在他身邊,有二十餘騎與別人不同,他們聽得揚古利此語,不禁齊聲叫道。

“怎麼?”揚古利捋須大笑:“你們是皇帝身邊的驍騎衛,莫非跟在皇帝身邊久了,不會打仗了,連親上陣前都沒有了膽子?”

“額駙這話怎麼說!”那二十騎中一人聞言頓時火往上冒:“咱們能被皇帝主子挑入驍騎衛,哪個不是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怎麼還會怕上陣……隻是額駙萬金之軀……”

“老子殺人的時候,你老子都還沒有出生呢。”揚古利噗的一笑:“前進!”

這二十名驍騎衛,才是八旗當中真正的精銳,是因為揚古利身份尊貴,所以皇太極派了這二十名皇帝親軍在他身邊護衛。

揚古利本陣再次向前,看著他的旌旗已經移過了官道,逼到俞國振所據山崗之下,田伯光頓時怒發衝冠。

“我來時向小官人大言,讓小官人看我攻堅之力,如今虜酋已經逼至小官人麵前,我卻還在此逡巡難進,我羞,不欲活矣!”他縱聲高叫,然後一把扯開自己身上的甲扣,直接將身上披的板甲扔在地上,然後挺身前突,雙刀如風,竟然一口氣突進了二十餘步,連接斬殺了數名建虜。

在他身後,隨他而來的家衛們也同樣覺得羞愧,他們是天下第一強軍,卻讓建虜攻到了他們的統帥麵前,而自己卻一直還沒有攻到對方頭目之前,這豈不是說,他們的攻擊力遠不如對方?

對於心高氣傲的虎衛來說,這可是奇恥大辱!

一刹那間,他們原本有些疲憊的身體,竟然奇跡般地不沉重了。他們狂呼呐喊,有若瘋魔,狠狠插進了建虜內部,那一瞬間爆發出來奮不顧身,讓身經百戰的建虜也不禁膽戰心驚!

所向披麾,一層層前來阻拉的建虜就被他們這樣撕碎,不是在雪亮的刀光下成為斷屍,就是在火槍轟鳴中化為亡魂。

俞國振在山頂之上,看到了這一幕,田伯光距離建虜正黃大旗,已經不足百米,而建虜也終於在這陣暴風驟雨般的襲擊中緩過神,一個牛錄衝上去奮力將田伯光等擋住。

“最後時刻到了!”俞國振心中如此想。

雙方已經僵持到最後一刻,無論是敵我雙方,都已經接近力竭。而且,在他的安排之下,建虜無法集中兵力,因此至少在他麵前,現在形成了大約是一千登萊兵、一千五虎衛對二千百左右建虜的局麵,人數上、火力上,他占據了局部的優勢!

“前進,隨我衝鋒!”

一直站在山崗上不動的俞國振,這個時候邁開腳步,他拎起自己的長刀,向著建虜的正黃旗幟一指。

既然敵方主帥親臨第一線,想要以此來壓垮他,他豈能弱了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