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孔炤麵上鎮定自若,心中卻極是不安。
他也想給高大柱更多一些兵,但派出的五千前鋒,就是他目前能調用的最精銳的部隊了。他比史可法要能幹得多,上任之後,終於練出了兩萬有餘還算過得去的兵馬,因此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張獻忠一直在他手中沒占到什麼便宜。但是如今代替盧象升總理諸省軍務的是熊文燦,此人一意主張招安,帶了三千廣`東兵北上,方孔炤拜見他時,他又從方孔炤這“借”走了五千湖廣兵,然後又找史可法要了左良玉……總之,將精兵強將都收到了自己手中。而且在指揮上,他也乏善可陳,張獻忠上半年縱橫南直隸時,他剛上任,聽了張國維的哀求又從湖廣調了五千兵去助防徽`州,防止獻賊渡江赴江南,而當張獻忠把鄖陽巡撫陳良訓逼得困守愁城時,熊文燦又抽調五千湖廣兵前去支援,結果給張獻忠打得落花流水,他自己部下廣`東兵與左良玉甚至內訌。
熊文燦要仰賴左良玉,因此隻能將廣`東兵遣回,但又擔心左良玉挾兵自傲,便再度從方孔炤這裏抽走五千兵。在熊文燦看來,南有長江天險,張獻忠必不能過江,此前張獻忠也未曾冒過這樣的險。方孔炤雖然屢次聲辯,卻都被熊文燦拒絕,後來甚至連接訓斥了他幾回。
在這種情形之下,方孔炤唯有死死抓住剩餘的這五千人不放,同時趕緊再征調各地民壯。此次獻賊渡江,他自知無法處處布防,唯有在弄清楚獻賊渡江之所後,再想法子突襲之。
對於能否能勝,他並沒有絕對把握,想到高起潛、史可法等人都從自己女婿孫臨那分到了一杯羹,倒是自己這個老泰山怕他人手不足,不但沒調他的人,還要給他人手,方孔炤就忍不住苦笑。
這個女婿,當真是個毛躁性子,若是有濟民一半心性,自己也就可以放心了。
“軍門,不知熊總理能不能及時趕到,按理說,他應該銜尾跟著獻賊。”他身後一個幕僚低聲道:“或者據城自守?”
“據城自守……熊總理正愁沒有借口呢。”另一個幕僚搖頭:“他一心要撫,軍門卻主張剿撫並用以剿為主,前幾次都書信喝斥軍門,若是自守不戰,少不得要被他在朝廷參上一本。”
“獻賊不是鄭芝龍,熊文燦撫得一鄭芝龍,便想著什麼問題都用招撫。若是獻賊那麼好招撫,還輪得著他來?”又一幕僚道,語中對熊文燦極是不客氣:“也不知楊兵部是什麼意思,竟然用了這等人物!”
楊嗣昌得崇禎信任,被奪情從丁憂中直接拔為兵部尚書,勾連宮中內監,得知崇禎對熊文燦有好感,便搶著舉薦了熊文燦。這件事情,方孔炤並不知道,但他心中估計,楊嗣昌現在也是騎虎難下了。熊文燦一昧招撫的方略,與楊嗣昌的剿賊方略明顯有差別,可若此時再罷熊文燦,豈不是顯得他出爾反爾用人不明?
“休去管那些……咱們接應好高大柱即可,楊副總兵、羅參將可曾回來了?”
這二人是指湖廣副總兵楊世恩與荊門參將羅安邦,都是方孔炤從諸將中簡拔出來英勇敢戰者。
“尚未回來,軍門可要再派人去催催?”
“沒回來便罷,再催也沒有用。”方孔炤微歎了口氣。
這二人被他遣去再招兵馬來,急切之間,怕是趕不到的。現在,一切就隻能靠高大柱了,但願他能帶著五千湖廣兵,擋住獻賊的腳步。
“是湖廣兵?”
張獻忠按著劍柄,神情極為凶厲,盯著部下一人問道:“你確定?”
“我又不是薛瞎子,自然可以確定,大王,若是我說錯了,隻管來砍我腦袋!”
探子大聲回應,讓張獻忠嘿嘿冷笑了兩聲:“我聽說湖廣兵給抽調得七零八落,此次來的有多少?”
“我估摸著五六千人。”
“哈哈哈哈……五六千人便想與我這百萬大軍為敵?”
張獻忠嗬嗬笑了兩聲,然後看了看周圍:“誰願為我前鋒,破此官兵?”
他身側一少年將軍頓時挺身而出:“父王,孩兒願往!”
“小人也願意去!”
爭著去的乃是張獻忠義子李定國與部將白文選。在孫可望死後,張獻忠更加注意對自己義子和帳下年輕將領的培養,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和白文選因此脫穎而出。張獻忠見他們奮勇爭先,心中頓時歡喜:“世人都說俞南海能練兵,帳下少年虎衛個個都是人傑,我之義子,亦不遜色於他!”
聽得他提起南海伯俞國振,軍中左右都是啞然。無論是張獻忠,還是別的寇首,都是被俞國振打慣了的,在俞國振手中不知吃過多少虧,因此很注意俞國振的消息。他們膽敢在崇禎十年再犯南直隸,很大原因就是知道俞國振已經離開了襄安,去了他的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