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很輕鬆,代表了它主人此時的心情。
左良玉哈哈笑著對部將王允成道:“那方孔炤被熊總理訓斥的模樣,哈哈,自取其辱!”
“那是,熊總理如今正要仰賴總兵,方孔炤跑他那去告狀,實在是不開眼!”王允成也笑道。
他們都是武人,被文臣壓製慣了的,今日看到兩個文臣鬥起來,那好戲自然是看得快意。
“方孔炤也確實蠢,不過他算是透露了一個口風,那些人果然是俞國振撥給他的家丁……陳洪範聽得俞國振的名字立刻就變了顏色,一個勁兒向著方孔炤套近乎,當真是奴顏婢膝!”左良玉嘲笑了一下同為武將的陳洪範。
此次去熊營如他所料想,因為他帶了三千精兵,所以熊文燦根本不敢奈他何。而且方孔炤先是在公`安大敗張獻忠,再解監利城之圍,所立功勳,已經威脅到了熊文燦的位置,所以熊文燦對他更是要加以打壓。
這等情形之下,熊文燦幾乎是完全偏袒左良玉,左良玉再不陰不陽地分辯幾句,氣得方孔炤當場便離開了。
想到方孔炤那模樣,左良玉又忍不住大笑起來。
然後笑聲嘎然而止。
“這是怎麼回事?”他有些狐疑地望著遠處,就在他立營的沙崗,濃煙滾滾,剛開始時他還以為是天際的雲,現在近了,便看出那是火。
“不小心走水了?”王允成道。
“讓我知道是哪個小子弄成這模樣,我非剁了他不可!”左良玉沉著臉道。
他的好心情也到此為止,隨著越來越接近,他也越來越覺得不妙,因為那煙的規模來看,綿延怕是有數裏,可不隻是他一個區區藏了幾萬人的營寨!
在左良玉的寨中,除了兩萬兵以外,還有近一萬的民婦,都是他劫掠來的。他深知激勵士氣的法門無非有二,一是發銀子,二是發女人。銀子他也愛,女人嘛反正他一個人也用不了那麼多,更何況這些女人都是他輾轉各地搶壓而來的。
又前行了一段路,左良玉想想不對,派出斥侯前去偵察,旁邊王允成又道:“可能是點著了蘆葦。”
“沙崗就在旁邊,若是點燃了蘆葦……”左良玉說了一句,就沒有再說。
斥侯回來時的神情是極為惶急的,他們遠遠地就下馬跪下:“老爺,大事不好,咱們的老營被人給端了!”
“什麼?”左良玉一愣,然後勃然大怒:“夢庚呢,夢庚人在哪?”
幾個斥侯互望了一眼,沒有人敢回答。
左良玉懶得再問,催馬便向前,好在他所帶者為他軍中精銳,不少都有戰馬,跟著他來到了沙崗,還隔著遠遠的,便看到幾處營寨都已經殘破,中間主營處,大門橫梁上懸著一具屍體,正在迎風搖擺。
左良玉呼噗呼噗直喘氣,下馬,一步步向寨門走去。
掛在那裏的是左夢庚,他的一雙眼睛瞪得老大,看上去死不瞑目,嘴巴也大大張著,風吹著屍體在半空中打轉、搖擺,讓左良玉看到他的後腦處有個空空的洞。左良玉判斷得出,是有人用火槍塞在左夢庚的嘴中,然後開火,這樣擊斃了他。
周圍沒有一個活人,全是屍體。
這些人都死得很徹底,不少都明顯是受了重傷然後被補了刀。左良玉一聲不響,將左夢庚的屍體舉起,從門上放了下來,然後緩緩走進了營。
營中更是一片狼籍,他搜刮來的金銀全都沒有了,那些女人也全都不見了。左良玉一語不發,他麵色原本就紅,現在更是如血一般。他一步步向前,直到走到寨子西門,看到離寨子不遠的白露湖中,原本茂盛的蘆葦,如今隻剩餘一片枯槁。在其中,橫七豎八倒著不知多少焦黑的屍體,空氣中彌漫著肉焦味兒,讓人幾欲嘔吐。
“這……這……”
他的部將王允成、馬進忠、徐勇等,盡皆驚駭欲絕。
左良玉吃過敗仗,甚至慘敗過,可是被人屠殺成這模樣,還是第一次!此前敗後,他不過是逃到安全之處,收拾流散重整旗鼓,而這一次,對手燒殺得極為徹底,他留在營中的兩萬人,隻怕被對方殺掉了一萬數千!
逃走者,連四分之一恐怕都沒有!
這等凶殘手段,就是左良玉的這些部將們,也膽寒!這是何等死仇,才會行如此乖張之暴戾?
“方孔炤!”
左良玉終於從齒縫間吐出了這三個字。
他是打老了仗的,看得出,攻擊自己營寨的人絕對不多,不超過五千,大量使用火槍,而且是極為犀利的火槍。這絕對不是流寇能做到的,張獻忠若是有這樣的軍隊,早就帶著他們打到江南去了,哪裏還會在湖廣一帶窮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