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共是二十八日的航行,船隊終於進入了龍門海道。
如今龍門海道與俞國振初來時完全不同了,不僅龍門島上建起了戒備森嚴的船坊,在龍門島西麵,原屬於峒人的一大片地方,被俞國振圈了下來,同樣建成了一座小鎮,充當龍門島的後勤補給基地和居民住宅區。經過四五年的努力,如今時羅峒與新襄幾乎渾為一體,峒主名義上還是峒人的主官,實際上已經控製不住峒人的土地了。
讓張溥印象最為深刻的,就是高高的炮台。龍門水道兩邊高立起來的炮台,上頭大大小小至少有上百門火炮,還構築了不少暗堡、角樓,張溥可以想象得到,任何對手試圖從水麵上接近龍門,都會麵臨著什麼樣的打擊。
“要想破防,唯有從陸上繞過……但俞國振虎衛之強冠絕天下,在陸上想要擊破他的虎衛防線……”
心中生出這樣念頭沒多久,張溥就啞然失笑,他與俞國振至少表麵上還算友好,當初謀算俞國振印刷術的一點芥蒂,也隨著後來他的道歉而消失了。他怎麼會想著去攻打俞國振的基業,他是文人,所長者從來不在武略上。
“當真是跋扈,這麼多炮……無怪乎這麼跋扈。”田常看到這一幕的反應,卻一半是興奮,另一半是陰冷。
此人雖是囂張,但口風倒是緊,至少這一路上來,張溥沒有套出他南下的目的是什麼。
在龍門島稍停了下,俞國振也等人也轉到了蓬萊號上,而三艘軍艦則進入船坊進行檢修。這一次張溥再也回避不了,隻能上來見禮:“濟民這一路奔波,莫非是欺朝中禦史不敢入海?”
“朝中禦史不敢入海,天如兄這樣的在野禦史卻是敢的……天如兄來欽`州可是訪友?”
“一來是訪友,二來是托庇於濟民治下了。”張溥苦笑道:“朝中小人當道,愚兄畏死,不得不來此避禍。”
他說這個倒是坦白,俞國振也不拒絕:“天如兄遠道而來,便多走走多看看,至於朝廷裏的事情,料想那些禦史們不但不敢下海,也不敢來這南方瘴鬁之地。”
說到這,兩人就沒有繼續深談下去,張溥想了想,終究是沒有將田常說出來。
他約摸可以猜得到田常南下的目的是什麼,對於大明來說,新襄已經成了一個公開的秘密了,天下稍有見識的人,都知道欽`州有座新襄,乃是南海伯俞國振遷南直隸等諸地百姓所建之城,據說此城美侖美煥,乃天下一等一的名城和一等一的繁華之所。
言者總過其實,聽者則生向往之心。特別是田家,如今已經是大家族,靠著田國親吃喝的人,拐彎抹角加起來總有數萬,這麼多人加在一起,每年總有入不敷出的感慨,既然有新襄這麼一個大餅在,南海伯一個人哪裏吃得了那麼多,田家身為皇親國戚,來幫南海伯的忙,分掉一些負擔,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隻不過,張溥知道,俞國振可是頭虎,從未聽說過有什麼東西能從老虎的嘴裏分出吃食的。過江龍對上占地虎……龍爭虎鬥,結果如何,他都樂得冷眼旁觀。
於是他問的就是一些風土人情,特別是峒苗的一些習俗,俞國振也懶得應付他,便打發許眾來和張溥說話。結果僅僅是一刻鍾後,張溥就稱還有東西要收拾慌慌張張地離去——他實在受不了這個滿嘴胡言亂語的家夥了。
但進艙沒多久,外頭的歡呼聲讓他又跑了出來。
新襄終於在望了。
在張溥眼中,漸漸變大變得更加清晰的新襄,是一座充滿異域風情的城市。刷成白色的港口建築,在夕陽照射下亮得晃眼,巨大的燈塔比張溥見過的任何佛塔都要高大,這由鋼筋混凝土建起的高達十八層的建築,乃是新襄的新標誌,塔尖建成一個鏤空的球狀頂,滿滿的異域風情,卻也體現出天圓地方的傳統理念——雖然這個理念現在新襄八歲的小孩也知道是錯的了。
船越來越接近新港,張溥看到一處處高大的白牆紅瓦的房子,其中大多數都有巨大的門。他並不知道,那是碼頭的倉庫,以為是百姓住家,免不了嘖嘖了兩聲:“新襄百姓住的地方倒是不同。”
“這還隻是新港,不是新襄居民區呢。”有人回應道。
張溥看向那人,是一個商賈模樣的,大夥同船了近一個月,相互也認識,他記得此人姓徐名林,字仲淵,據說還曾有過功名,隻是如今已經成了徹底的商賈。他此時正站在俞國振身邊,看上去兩人是極親近,而在俞國振另一側,則是那個騎熊的道人,隻是道人的熊如今卻不知到了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