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早晨的濃霧,籠罩在張奴水的兩岸。一樣水流經兩岸,兩岸邊卻完全不是一個世界。
西岸歡歌笑語,幾部虎衛正在相互拚歌,那歌聲響徹雲霄。
東岸烏煙瘴氣,建虜昨夜被鬧得睡不好覺,一個個無精打采,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大模大樣地從河裏打了水,孟放開始為自己煮開水。每個夥都有一名炊事員,他會為眾人準備好早餐,但開水則需要眾人自己來解決了。根據虎衛的條例,可以用冷水洗臉,卻絕對不允許喝生水,這些條例中的每一個細節,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要不然也不能成為炮營的營正了。
“孟大哥,這一帶你熟不熟?”
跟在身邊的是王瑞這小子,讀書沒有興趣的他,在十五歲時便加入了虎衛——和石泰是同時,到今年也已經十八歲了。他嘴唇上長起了淡淡的絨毛,一口一個“孟大哥”,但實際上,他已經是炮營裏的一個炮長,相當於虎衛其餘部隊的棚長職務。
這小子在學校裏學數學時頭痛萬分,可到了炮營計算起炮彈拋物線來,卻是出類拔萃,他甚至可以不用工具,僅憑著自己的大拇指與小指頭之間的角度對比,大致估算出目標與自己的距離,千米內的誤差度不超過二十米!
“不熟,我當初給朝廷當官兵的時候,被頭上的官長壓得死死的,哪裏能來這邊?”孟放道:“你以為個個地方都是象咱們新襄,大夥還能四處拉練轉轉?”
王瑞嘖嘖了兩聲:“那你們當初可真可憐。”
“是啊,可憐。”孟放用力點頭,心思也隨著這話回到了過去。
那時連吃都吃不飽,一日兩頓,一個月也難得見一次腥味,還談什麼四處轉轉!
正是有過那樣悲慘的體驗,所以孟放在被收編入虎衛之後,才會非常積極地提高自己。而俞國振也沒有因為他曾經是官兵和投過建虜對他有所歧視——隻要他不把那些多年積累下的兵痞習性帶到虎衛中來,俞國振對他們還是相當寬容的。
想到俞國振的幫助,孟放忍不住向著前方望去。俞國振與他一般,都在河裏打水洗漱然後再熱開水。
如今的俞國振已經二十三歲,但麵相上看仍然顯得有些娃娃臉,據新襄百姓中那些懂得麵相的人說,這是大富大貴之相。孟放看不出富貴不富貴,卻看得到俞國振的專注,他即使是在洗漱之時,注意力也是極為集中的。
目標堅定,始終如一。
“主公,要不要再放上幾炮?”茅元儀眼睛有些紅,他晚上同樣沒睡好,不過與嶽托不一樣,他是興奮得睡不著。
“過會兒吧,嶽托是聰明人,想來,他會繞道,這麼大的霧,正好也便宜他了。”俞國振笑眯眯地回應道。
前來阻擊的虎衛人數並不多,俞國振也不指望現在就與嶽托決戰,建虜此時士氣還沒有沉淪到底,他們的補給也算充足,決戰對虎衛便不利。
“嶽托會自上遊走,也就是說,他得折向南麵。”茅元儀笑道:“一來一去,就是多了二十裏路,這樣一來,建虜至少得多呆上一天——沿途的事情也都安排好了,主公隻管放心!”
就象他們二人推測的那樣,嶽托在起來之後,便開始琢磨著如何打開目前的僵局。
張奴水不寬也不深,那是和大江大河相比,河麵總也有幾十步,對於沒有足夠舟楫的建虜來說,這就是天塹。原本渡這樣的河,隻要讓士兵搭起浮橋,最多花個小半日功夫,就可以全部渡過,但河對岸的虎衛肯定不會放著他搭浮橋。
唯一的辦法,便是另尋過河之處。
“拔營之後,向……南走,沿途廣散偵騎,若是遇到明人的村子,將牲口、糧食全部擄走,還有衣裳。”嶽托一邊吩咐,一邊覺得頭痛,也不知道是因為昨夜沒有休息好,還是因為實在想不到更好的應對方法。
大隊人馬南下,總有人喊馬嘶之聲傳出。他們聽得張奴水對岸,和他們一般,也是大隊人馬開拔的聲音。顯然,對岸的明軍不會給他們輕易渡河的機會!
直到快中午,霧氣才散去,嶽托向著西岸望去,看到一隊約是百餘騎的明國騎兵,沿著河岸亦步亦趨,與他們保持同樣的前進速度。在更遠處,則應該是兩千餘新襄兵,他們獨特的綠色軍衣,在一片枯敗的冬天裏實在醒目。
嶽托心中一動,若是隻有這麼點明軍,倒是可以考慮強行渡河!
“止步,準備搭橋!”他大聲下令道。
便有包衣、輔兵開始準備搭橋,在這邊忙碌的時候,嶽托借著望遠鏡觀察對岸,對岸的明軍果然停了下來,然後離得遠些的步兵隊裏也在忙碌,嶽托眉頭猛地一皺,對方在忙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