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零五、萬卷經書一羽毛(二)(1 / 2)

所謂以財贖身,就是用方家這幾年積蓄的財富,換取對方孔炤的從輕處罰。

方孔炤撚著須,又歎了口氣。

俞國振說他是被連累了,但實際上方孔炤明白,哪怕沒有俞國振受猜忌之事,隻要楊嗣昌不垮台,他也休想逃過這一劫。

而且,為他贖身的錢財……嚴格來說,也是俞國振這些年為方家準備的。

首先是河珠的份額,俞國振以河珠起家,當初為了獲取南京鎮守司的支持,也為了得到更多的現錢,曾將河珠的份額分成十三份,有一份便作為聘禮到了方家,而方家又將之作為陪嫁送還——但俞國振還是將之記在了方家名下。方孔炤與方以智都是豁達之人,對此也就接受下來。

然後是這幾年來的稿費,大明是一個文化昌盛的時代,讀書人眾多,故此印刷品的消費能力還是相當充足,這又是一個文化饑渴的時代,舊的印刷品質量低劣字跡模糊,在俞國振價廉物美的印刷攻勢之下,根本不堪一擊,因此,文人當中,可以說俞國振要捧紅誰誰就能紅,比如說方孔炤和方以智父子,他們如今隱約有兩代文壇領袖、學術權威的聲望,幾乎可以同錢謙益相提並論,原本同方以智齊名的複社諸人,如今都頗有不如!這樣一來,他們父子的潤筆也是個不小的數目,至少不遜於家有千畝良田。

不過現在方家可謂多年積蓄完全掏空,雖然方孔炤還是認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從方以智毫不猶豫放棄準備多時的科舉考試,還是能看出,至少在方以智心中,大明朝廷的功名利祿,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

“說起來我們還都是第一次來新襄,此前就聽著濟民吹噓,如今可以親眼一見了。”

“我家官人才未吹噓。”身邊的一個虎衛有些不滿地道:“新襄的情形,隻會比我家官人說的更好!”

“哈哈,是,是。”方孔炤阻止了方以智試圖爭論的舉動,將他拉到一邊,臉色有些沉重:“吾兒,這些虎衛,都是濟民的死士,在他們麵前,對濟民還得尊重一些,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啊。”

“是。”方以智想到自己要與一個年輕的虎衛爭論,也覺得有些無聊,笑著點頭。

船靠上了碼頭,對於碼頭上的建築,方氏父子倒不覺得新奇,因為隨著水泥的推廣,在金陵,他們也見到過類似鋼筋混凝土結構的房屋,也聽俞國振和方子儀提起,整個新襄幾乎全是這般模樣。但跟隨他們來的其餘人,卻不是如此,其中陳子龍最是咋舌:“此處盡皆由水泥紅磚而成,莫非便是俞濟民住處?”

“這隻是倉庫,哪裏是住處,住宅區還在裏麵呢。”碼頭上的管事笑眯眯地道:“諸位先生請稍待,若是想參觀,我們也會遣人相隨,已經派人通知我家官人,很快便會來迎接了。”

跟隨方氏父子來的,可不隻是他們的家族親眷,方以智在金陵時就以豪爽好客著稱,堂上客常滿,杯中酒不空,結識的落魄文士失意儒生,聽聞他千裏隨父南謫,個個都要跟來,比如說徐孚遠、何剛等,而陳子龍來則不同,他是來接替王傳臚的欽`州知州之職的,因此多少有些尷尬。

“怎敢勞動濟民?”方孔炤道。

“老先生切莫客氣,你是官人長輩,便是我們長輩。”那管事知道他的身份,又笑著道:“我家官人雖不是重虛禮,但親親長長,卻是講究的。說起來,那些白皮番夷,倒是真不知尊老敬長,子呼父名,孫言祖諱,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聽他說起歐羅巴人的一些趣事,倒也妙語如珠,隻是過了一會兒,他因為有事暫時離開,方孔炤捋須歎道:“濟民手下倒是人才濟濟,隻是這樣一個管事,便見聞廣博至此……吾兒,汝等於此,當謙遜才是。”

他反複教育兒子,方以智和方其義都是應是,旁邊的方以智諸友,也一個個凜然。

方孔炤最擔心的,就是兒子的這些輕狂之友,這些人自負文章經術,最愛的就是指點江山激昂文字,俞國振行事不羈小道,不為古訓所速縛,這些人未必能夠理解,若是他們不知天高地厚惹了俞國振,便是俞國振自己大度不與計較,可俞國振的手下卻未必有那麼好說話!

他們參觀過了一遍碼頭,對於龍門吊、蒸汽機,都是嘖嘖不已。方以智的這些朋友,雖然帶有年輕士子共同的浮躁,但有一點倒好,就是對於實學很是喜歡,因此沒有誰會說“奇技淫巧”之類的蠢話,相反,個個都覺得這是新襄之所以了不起的關鍵。

有些人已經在討論,若是金陵碼頭上也有這些機械,金陵港一日的吞吐會增加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