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七、殺氣一時作陣雲(一)(1 / 2)

後人一說起科舉製度,往往就對其不屑,甚至以為華夏之所以落後,便在於科舉製度。

這就是本末倒置了,事實上,這個時代,歐洲所謂的啟蒙思想家們,正在把華夏的科舉製度吹噓得天花亂墜,就如華夏在某些時間總以為外國的月亮比較圓一樣。

當歐洲的貴族封建主們不得不依靠教會的修士來管事國政,甚至連法蘭西這樣的堂堂大國,都要依靠一位樞機主教來充任宰相之際,遠在東方,世俗文官製度的光芒,就已經照亮了大地。而構成世俗文官製的基石,就是科舉製度。

科舉製度作為一種人才選拔製度,在某種程度上給天下聰明人一條相對較為公平的競爭之途,打破了血統對於國家政權的壟斷,讓社會底層之人也有了一條合法合理的上升途徑。正是科舉製度選擇出來的文官,維係著這個龐大的國家,使之在很長時間內都保持著活力。

真正讓科舉製度起了相反作用的,乃是科舉考試的內容。自從科舉中進士一科固化到隻考四書五經之後,這種製度的負作用才開始大於它的積極作用。

因此,俞國振在對孫晉說出自己的看法時,並非敷衍了事,而是極為慎重的。

此次被稱為濟南問答的對話,對於華夏今後建國方略有極大的影響,也埋下了華夏後來一次大動蕩的導火線。

“我以為,華夏之靈魂,在於易經中的八字,自強不息,厚德載物。此為華夏之別於夷狄之道統也,便是儒家,此八字亦是精髓,正因自強不息,故夫子日三省其身,正因為厚德載物,故夫子問道於老聃求圃於老農。至於發髻衣冠,詩詞歌賦,盡為這八字所化。典章文籍,諸子百家,盡由此八字所出!”

對於這一點,孫晉微微點了一下頭,並不覺得奇怪,俞國振既重用方孔炤,而且與方以智為友,他對於《易經》自然極為推崇,有自己的見解並不意外。

“未來華夏,便是在這靈魂指引之下,以文官製、義務兵役製、義務教育製為基石。文官製使得專門之人理專門之事,不至於以血統傳承權力。義務兵役製乃居安思危,野蠻華夏民眾之身軀,強健華夏民眾之體魄,培養尚武禦侮精神。義務教育製則讓百姓有按其潛力選擇未來發展方向之機會,使人明禮,使人奮進,使人掌握改善自己生活的技能。”

孫晉聽得這裏,忍不住鼓掌道:“若能如此,則天下大治,至君堯舜,不過如此——濟民,你究竟何時開科舉,我已經迫不及待,欲見此盛世氣象了!”

俞國振略微沉吟了一下:“我所說的科舉,與魯山先生所說的科舉,怕非為同一事。”

“此言何解,難道還有別的科舉?”

“我之科舉,首先考的內容不再拘限於四書五經,更不會以一篇八股而定終身。要考學子之眼界、思維、數理,考其修養、處事、品性,考其潛力、誌向、意誌。中舉之後,也不會立刻為官,而是為吏,於日常事務處置之中,磨勵其精神,提高其能力。不曾為吏,便不可為官,避免其為胥吏所操控,更避免其身為主官,卻不通事務。”

俞國振一邊籌措著語言一邊說,語速就很有些慢。最初時孫晉還是一臉興奮,但聽著聽著,他的臉色就板起來,到了後來,幹脆就是勃然大怒。

“如此科舉,豈是科舉?”最終,他還是忍不住質問道:“這樣考出來的,不讀聖賢之收,豈不全是販夫走卒,小人當道,國政豈有不亂之理?”

“販夫走卒不是小人,農夫工匠不是小人,倒是當道的袞袞諸公中,小人比例至少一半。”俞國振微笑道:“魯山先生,這便是我與東林的區別了,東林覺得,他們先天高人一等,是讀了聖賢書的,故此認定,你們當天下之大任,天下興亡,你們有責。至於販夫走卒農夫工匠,隻要不是讀聖賢書的,便老老實實依著你們行事。而我卻以為,百姓乃國家之基石,東林也好閹黨也好,都是出自於百姓之中,不可忘本。”

兩人說到這裏,已經是話不投機,激烈的爭執在所難免。這是俞國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並不指望自己能說服孫晉,或者說,他能說服的是孫晉這個人,卻不能說服孫晉所代表的這個階層。此次談話,也就意味著他公開向著孫晉代表的舊文人宣布,未來新的華夏體係下,他們將風光不在。

“濟民,你這是與天下仕子為敵,千夫所指,無疾而終,你若是一意孤行,便是建起你的華夏國,也必國祚不長久。良藥苦口,良言逆心,你一定要三思!”雖然發生了爭吵,孫晉告辭時仍然做最後的努力:“慎之,慎之!”

“魯山先生,想必來此之前,曾得史道鄰麵授機宜吧。史道鄰親自到了欽`州,據聞還見著了陳臥子,魯山先生,方密之才是真儒,陳臥子算是半儒,至於史道鄰麼,與內宦閹人沒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