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了一個偉大的城市,不,我應該說,我又到了另一個偉大的城市——象我此前去過的那座名為‘新襄’的城市一樣,這座城市仍然是偉大的領主華夏之王、大海之主、東方無冕的統治者、韃靼人的征服者、中國人的保護者以及所有東方人的保護者俞國振統治。在這裏的第一個夜晚,我是在流水、花香中進入夢鄉的。感謝上帝,讓世界有了那位偉大的領主,讓我忘掉威尼斯肮髒的糞水、巴黎街道上橫溢的糞水——和這座城市裏的人相比,我們這些歐洲的野蠻人,確實是生活在糞水之中。”
“我在這裏每天要吃四餐,除了早中晚三餐外,還有夜裏的一份點心,中國人稱它為‘夜宵’。它們的味道都美極了,中國人在吃上都是藝術家,而他們的領主,那位偉大的俞國振王,則是所有藝術家中最傑出的那一個,因為據說我們品嚐過的許多種美味佳肴,都是他的創造發明,就象他統治的廣闊土地上那些神奇的機械一樣。”
“在這裏我與我的前輩湯若望神甫相遇,他剛從遙遠的陝西過來,因此很疲憊。但他是我見過最有奉獻精神的兄弟,我希望我能象他一樣,在這個神秘的國度傳播主的榮光。這必須得到那位偉大的領主支持——因此,我們必須設法與那位偉大的領主進行一次有曆史意義的會晤。不過,從我所了解的情況來看,那位領主對於主的榮光似乎並不十分友好,願主賜福於他,感化他的心靈……”
來自歐羅巴的波蘭耶穌會教士卜彌格寫到這裏,外頭傳來的喧嘩聲打斷了他的思路,他放下筆,推開旅舍的門,恰好看到對麵房間裏的那個中國人也走了出來。
“你好,陳先生。”卜彌格向著那位中國人點頭,畫了一個十字架在自己胸前:“願主保佑你。”
他是在船上認識這位中國人的,兩人都是乘著新襄來的蒸汽船抵達上海,旅途中為了排遣時間,他們進行了長時間的交談,然後,卜彌格驚訝地發現,這位陳先生竟然是明國已故內閣大學士徐光啟的學生,而徐光啟則是卜彌格前輩利瑪竇引入聖門施授洗禮者。
“你也聽到外邊的聲音了?”對於卜彌格有些怪異的腔調,陳子龍沒有什麼奇怪,他皺著眉:“走,我們出去看看。”
他千裏迢迢趕回上海來,原本是為了阻止那些親朋故舊起來鬧事——在他看來,那分明就是俞國振在引蛇出洞,隻等著他們出來鬧事便一網打盡。
現在外頭的喧鬧聲,似乎就是這個。
他們連袂出了旅舍,此時街頭已經圍聚著不少人,卜彌格看到一群穿著製服的少年在維持著秩序,他此前在新襄呆過一段時間,自然知道這些少年的身份,華夏少年軍,俞國振在學堂的少年中組建的一支組織。他們接受一定的軍事訓練,最主要的是接受榮譽與紀律訓練,同時他們也要肩負一些特殊的任務,比如定時公益服務,或者一些大型活動的服務者。
在某種程度上,少年軍是武裝民兵的補充,當然,真正有危險的事情,俞國振是不會派這些未來的種子去的。
正是有這些少年軍在,本是擠滿了人的街道上交通秩序並未中斷。二人來到一家店前,站上店門口的高台階,踮著腳向人群中看去,卻發現有不知多少人戴著枷,被一個個押送過來。
“遊街示眾?”陳子龍頓時明白了。
華夏軍略委員會的懲戒方法有許多種,其中遊街示眾是比較常用的一種,幾乎所有的違法者,都會被處遊街。俞國振才不會去為那些違法者留什麼隱私顏麵,本身做出違法的事情,便是選擇了不要顏麵,連違法者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榮譽與名譽,那些受害者憑什麼要去為他們遮掩?
“這些人都是犯人嗎?”在歐洲,卜彌格也曾經看到過被押往刑場的罪犯,這個時候的歐洲人可沒有後世那種惺惺作態的人道與仁慈——那隻不過是罪犯金盆洗手之後的裝腔作勢,甚至可能是一邊大吃大嚼一邊流下的鱷魚眼淚。
“應該是吧,注意聽。”陳子龍說道。
然後他就看到押在人群中的孫晉。
孫晉現在沒有初被捕時那麼狼狽了,不過鼻青臉腫的模樣卻暫時未改,看到他,陳子龍大吃一驚,慌忙排開人群,衝了進去。
“魯山先生,魯山先生為何會如此?”
孫晉看到陳子龍時,隻恨地上沒有裂縫,否則寧可鑽進去,也不欲被他看到自己的狼狽。
以儒林清流而言,陳子龍是他的晚輩,以兩人的立場來說,他堅持站在了俞國振的反對麵,而陳子龍則脫離了鬥爭的第一線。長時間以來,孫晉等人視陳子龍為懦夫,現在他這個“直士”落到如今的情形,而陳子龍卻在看熱鬧!
不過孫晉心中還有一些歡喜。
有陳子龍在,他被俞國振捕拿羞辱的事情便能為儒林所知,這樣一來,他豈不是成了俞國振手中為了儒林而吃廷杖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