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八、鍾山風雨起蒼黃(二)(1 / 2)

舊院青樓雲集,自是銷金之所,在這裏的人特別多,就是金發碧眼的西夷,都可以於此堂皇出入。

麗春院原是這裏的一座不出名的妓館,而韋春花則是這不出名的妓館裏的不出名的妓人,這些年來,她一直抑鬱不得誌,因為秦淮河畔是重包裝的地方,隻有活兒好還不成,還必須有人包裝。

比如說,那些著名的才子若是吹捧,就是老母豬也能比擬成楊玉環。

韋春花覺得,自己就缺一個能夠發現自己的內秀的才子。旁人不敢說,反正她們秦淮河畔的這些妓家中,有不少對於俞國振是心懷不滿的,據聞俞國振坐了朝廷之後,便要取消國子監與八股取仕,這也就意味著,她們最主要的客人將被遣還原籍。

這可就斷了秦淮河畔不知多少人的生計!

她拎著個大掃帚,將方才好奇進來探頭探腦的一個洋和尚趕了出去,口中喃喃咒罵了一聲:“該死的海佬,該死的洋和尚!”

原本金陵城中沒有這麼多深目隆鼻的歐洲白夷,可是隨著俞國振即將入主金陵,原先的各種各樣禁止百姓遷移的政策漸漸放寬了,特別是這些歐洲白夷,竟然也可以堂而皇之地進入金陵城——這可是皇都!

然後她看到了黃宗羲。

“這不是白先生麼,當真是好久不曾見了,白先生快請,快請,有人正等著你呢。”

韋春花上前招呼著,同時將黃宗羲半拉半扯地弄進了麗春館。看到她這模樣,和她一般的對麵老妓呸了一聲:“好幾天沒開張了,這欲火癢得慌吧?”

諸人都是訕訕。

這其貌不揚的麗春館,乃是黃宗羲等人在金陵城中布下的一個據點。從五年前開始,他們就為這一天做準備,當時便琢磨著,日後俞國振入城了,滿城都是俞國振的探子,他們該如何聯絡互通消息。

現在算是派上了用場。

這邊的喧嘩同樣驚動了對麵樓上靠窗的位置,卜彌格向這邊伸出頭望了一眼,沒有看到什麼名堂,便又縮回了頭。

“神甫,剛才讓你受驚了。”

坐在他對麵的另一個歐洲人雖然也是神甫打扮,穿著修士的衣裳,但他的氣度卻不太象是神甫。卜彌格相信,如果這不是東方,而是遙遠的歐洲,那麼對方在第一時間就會被認出來。

這是一個軍人。

“真沒有想到,達達尼盎先生,馬紮然樞機竟然會派遣你來此,不知道有什麼事情,是我可以效勞的。”卜彌格很恭敬地問道。

對方的身份雖然未必高貴,但對方背後的那位卻是歐洲了不起的大人物,如今法國國王的宰相,教會的樞機主教,儒勒?馬紮然竟然會關注遠在萬裏之外的東方,關注他這樣一個虔誠的傳教士,這讓卜彌格有些受寵若驚。

“事實上,我本來應該跟閣下一起過來的,但是當我趕到錫蘭時,閣下已經乘中國人的船走了,所以我晚到了一個月。”對麵的這個軍人微笑了一下:“我奉命來主要有三件事情,一件是得到蒸汽機的秘密,二是得到後裝火槍的樣品,三是獲得與中國進行貿易的專營權。”

卜彌格驚訝地看著對方。

雖然在這裏不會有人懂得他們使用對話的語言,但兩人還是壓低了聲音。可對方的目的,還是讓卜彌格大吃一驚。

“法蘭西需要財富,教會需要財富,而蒸汽機與後裝火槍,可以給我們帶來無盡的財富。”這個軍人低聲補充了一句:“當然,如果你願意為此幫助我,上帝必會降福於你。”

“我隻是很奇怪,蒸汽機的名聲竟然連馬紮然大人都聽說了?”

“那是自然的,葡萄牙人可不是什麼好的保密者,他們為了誇耀自己獨占與東方貿易的權利,多次描述這種在陸上和海上都能得以運用的機械,而且這些年來到中國的商人也不少,他們中有些繞過葡萄牙人的控製,取道美洲回到了歐洲,在帶來海量財富的同時,他們也帶來了這個神秘國家的傳說。”

卜彌格沒有急著回答。

正如這位秘使所言,四年前的一六四八年,歐洲的三十年戰爭已然結束,法國雖然獲取了歐洲陸上霸主地位,但是也已精疲力竭。獲取殖民地,通過與東方的貿易來獲取財富,成為鞏固法國地位的必然選擇。

而且此時的法國比起曆史上還有一個優勢,那便是海上的實力也不弱。原本取代西班牙人成為海上霸主的荷蘭人被俞國振在東南亞兩次胖揍,實力大為萎縮,雖然仍然是歐洲的海上馬車夫,卻不能獨霸海上貿易。葡萄牙人憑借與俞國振的協議,這幾年賺了不少,仍然維持著一支可觀的海上船隊。

法國的前任宰相黎塞留是個極出色的政治家,而現任宰相馬紮然雖然稍稍遜色,卻也不弱,他們在把目光投向陸地的同時,同樣也希望能夠獲取海上利益。一六四二年時,黎塞留支持下法國東印度公司成立,從此便開始向著印度洋不停探索。他們甚至曾經嚐試在印度半島東部建立殖民據點,但他們的武裝商船在經過錫蘭後便被巡航的華夏西海艦隊發現,直接驅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