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廖,今天得閑不上班呀?”書店老板笑眯眯地打招呼:“我剛進了一批當代文評家郭永生注釋的《說苑》、《楚辭》、《焚書》,你要的話七折給你。”他顯然把文質彬彬,外表弱不禁風的廖學兵看成文學青年了。
“七折?老板,你進的是盜版書吧?”廖學兵開著玩笑,急匆匆走到高中教材專櫃。整整一個書櫃都是關於指導高考、輔導高考的書籍,反而找不到教學大綱。
“嗬,家裏有人要考大學了吧?我介紹給你這本,《高考九千九百九十九習題》,數學物理化學英語每個科目的都有,我告訴你,附近有個孩子就是因為買這套叢書,考上了清華大學,前幾天街坊送他去京城,放了好多鞭炮呢,你有沒有聽到?”老板殷勤地湊過來,不由分說在最醒目的位置取下一本厚度堪比《康熙字典》的書放到他手上。
廖學兵把書又放回去:“別羅嗦了,實話告訴你,我當老師了,要找幾本語文的教學大綱參考參考。”
“呀!恭喜恭喜!我就知道你學識淵博,才堪大用,我完全可以看得到,一群孩子在你眼皮底下茁壯成長。”老板伏下身,在存積舊書的小櫃子裏一陣扒拉。
“拜托,馬屁不是這樣拍的。說得這般天花亂墜,以你的口才,可以去跟老太太推銷刮胡刀了。”廖學兵很想照著他露在小櫃子外不停扭動的屁股狠狠來上一腳。
拂開封皮灰塵,從高一到高三,總共六本語文教材,堆得像半個電視機一樣高,擺在他麵前。廖學兵冒著冷汗,翻開最前麵一本,三百二十頁,每頁都印有密密麻麻的文字,每個學期一本,每本都有五六十節課,每課上的重點難點語句修辭筆法中心思想,令他觸目驚心。
“多少錢?”
“全套一百八十塊,我給你打七折,就收你一百二十六塊吧。”老板裝作略帶不好意思的搓著雙手,仍是笑眯眯的看他。
廖學兵掏摸衣兜,在櫃台上排出一串硬幣,訕笑道:“這裏是十三塊五毛,剩下的等我發工資了再還給你吧。”
“這個……”
上次他替老板製止小偷,挽回的損失隻有三四十塊,不過在老板心裏,挽回的麵子才是最要緊的,於是老板咬咬牙道:“讀書人都很窮,我理解你,先拿去吧,記著,還欠我一百一十二塊五。”
廖學兵又拿了幾本空白的講義簿和一支鋼筆,說:“買了這麼多書,你肯定賺了不少,這些就算做添頭送給我吧。”
“你……”老板肉痛不已,“趁我老婆不在,她不會說三道四,你快走快走。”
廖學兵開始在公寓裏瘋狂抄襲講義。電風扇吱吱嘎嘎的擺動,折疊桌子隨著他遊若龍蛇的筆觸而微微顫抖,悶熱的空氣絲毫不能影響他的投入。煙頭扔了滿地都是,水杯傾斜在旁邊也沒空閑去理會,小鬧鍾滴答滴答,暮夏的知了在窗外有氣無力的鳴叫,相對比起這個寧靜的午後,是渾身濕透的廖學兵以從沒有過的熱情在紙上劃上劃去。
距離他最近一次用鋼筆寫字,已經足足六年了。從開始幾頁歪歪扭扭的筆跡,到後麵越寫越順;從開始神清氣爽,到現在手臂酥麻;從開始看一個字抄一個字,到現在看三十個字抄三十個字,廖學兵變得頭昏腦脹,鬱悶不已。
“對了,叫那幫狐朋狗友來幫忙抄寫。”他正要撥出電話,轉念又想:“訓導主任百般刁難,萬一給他看出筆跡的不同,那我就連最後一次機會都沒有了。”
終於支撐不住,走到陽台活動麻木的右手,突然看到隔壁陽台晾曬著一條女生小褲,不會是剛才那個女孩子的吧?老廖按捺不住激動心情,取出長竹竿,馬上欲將之據為己有。“唉,兔子不吃窩邊草,離得那麼近,又是大白天,我這是怎麼了。萬一被人發現,那可是萬劫不複……”用力給了自己一掌,悻悻回到室內重新抄寫講義。
從中午十二點半,到晚上將近十點,除去上廁所、喝水、抽煙,他一直伏在桌子上不曾離開,即使是這樣的廢寢忘食,仍然隻是抄了第一冊的三分之一。這個過程雖然很累,但廖學兵有所寄托,思想集中,反而感到內心一片寧靜,更堅定了他要當老師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