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上,夏小米抱著剛滿六個月的兒子,靜靜的看著車窗外越來越熟悉的環境,心裏忐忑不安。她不知道接下來等待她的是什麼。
這是夏小米自結婚以來第二次回娘家。她甚至還沒想好回家後該怎麼麵對自己的父母。瞞著嗎?她覺得對不起父母,要是實話實說,父母一定很失望。她已經讓父母失望過一回了……
兒子用柔嫩的小手不停的撫摸著夏小米的臉,嘴裏還咿呀咿呀的說著別人聽不懂的話。
這是跟楊俊毅一個模板刻出來的模樣,眼睛,眉毛,嘴巴,鼻子,夏小米隻要看到他,便像是看到了楊俊毅。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是感到欣慰還是悲哀。
這次回家,夏小米並沒有提前告訴父母,而且算準時間是傍晚到家,因為她害怕白天看到的人多,然後成為村裏人茶餘飯後的話柄。
天色越來越暗,夏小米胸前背著孩子,手裏拉著行李箱,越走越慢。她真想停下來休息一會,可是她不敢,她必須盡快回到家。
夏小米怕黑,之前在老家時,隻要一天黑,便躲在家不敢出門了。
上中學的時候,有一次特別想家,下午放學便偷偷的回家。中學讀的是住宿,家裏離學校有十來裏路,本以為可以在天黑之前趕回家,盡管走得很快,下山時幾乎是跑著的,但在半路就天黑了。她不知道自己是該返回學校還是回家,停了幾秒,隻好硬著頭皮回家。
回到家的夏小米全身濕透,頭發像泡過水似的,大冬天的,母親還穿著棉襖呢。打開門的一刹那,把母親嚇了一跳,神情恍惚的夏小米目光呆滯,支支吾吾半天沒說上一句話。
第二天,夏小米生病了,發燒,嘔吐,說胡話。母親說小米嚇著了。
傍晚,母親拿著夏小米的衣服,帶上撈魚的鉸,去村裏的路口為夏小米喊魂去了。
聽母親說,那一次,夏小米足足生病了半個月。黑暗也因此在夏小米心裏留下了陰影。
夏小米走得越來越快,心裏也越發害怕起來。雖然說這是通往村裏的公路,但這山上除了樹還是樹,周圍靜得隻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以及拖動行李箱的回音。聽母親說孩子的眼睛最靈,容易看到不幹淨的東西。為了不嚇著孩子,夏小米脫下外套,把衣服蓋在孩子頭上。
奇怪的是,孩子不哭不鬧,隻是伸出小手不停的摸夏小米的臉,還時不時用頭磨蹭夏小米的胸口,似乎在給夏小米安慰和壯膽。於是,夏小米的心平靜了下來。
身後傳來了車輪滾在沙石裏沙沙沙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特別響亮。
夏小米轉過頭,在車燈的照亮下,看到了一輛白色的轎車快速的駛了過來。
夏小米鬆了口氣,雖然知道車子是路過,但此時已經沒那麼害怕了。
車子在經過夏小米身邊時,突然“嘎”的一聲停了下來。
“小米!是你?”對方詫異地問道。
夏小米抬頭一看,駕駛室坐的正是同自己從小學上到高中的發小夏浩東。高中畢業後,夏小米上了大學,夏浩東沒有考上,自己開始做生意。大學畢業後,夏小米很快又嫁人了,所以一直沒有碰麵的機會。也不知道這些年他過得怎麼樣。
“浩東,是你呀!”夏小米激動的叫了起來。
夏浩東趕緊下車,接過夏小米的行李箱放在後備箱裏。然後又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我們有四五年沒有見麵了吧?”夏浩東看了一眼夏小米,悠悠地說。
“有了,浩東,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夏小米不敢看他的眼睛,然後低下頭,把蓋在孩子頭上的外套拿開。
孩子瞪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著新環境,然後蹬著小腳,劃著小手,咯咯的笑了。
“孩子真可愛,已經是第二個孩子了吧?”浩東的語氣透著酸溜溜的味道。
夏小米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沒想到你會這麼快嫁人,很長時間,我都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夏浩東邊開車邊看夏小米。臉上的笑容掩飾不住內心的無奈和不甘。
“你也結婚了吧?”夏小米不敢抬頭看他,隨口問了一句。
夏浩東讀高中時就有很多女生喜歡,出了社會又能賺錢,是很多女孩的追求對象。
“沒呢,心裏一直放不下一個人,一直在等。有時候我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等什麼,等她回來?還是等自己死心?”夏浩東自嘲道。
夏小米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知道夏浩東的心思,隻是因為同村又同姓,夏小米從來就不敢往這方麵想,她也不知道自己對夏浩東的這份感情是屬於哪種,兄妹?同學?還是戀人?但都好像不是。這種關係在歐陽鋒出現以後,便像一本日記本,被夏小米鎖在抽屜裏了。
“浩東,你一定能遇到更好的女孩子,放下過去的一切,未來才有期待。”
“我知道自己心裏想要什麼,隻有我自己覺得最好才是最好的。”
“你不嚐試怎麼知道呢?也許經過嚐試之後,你會發現自己之前的想法是錯誤的。”夏小米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他,或許,時間才是最好的良藥。
“希望我的想法是錯誤的,但就算錯誤的,我也願意一直錯下去……”
兩個人開始沉默,周圍很靜,靜得隻能聽到車輪子壓在公路上沙沙沙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