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世恭雙手放在了大案上,冷靜了下來。現在他反而一點都不生氣了。現在他作為一個“空降兵”降到了南城兵馬指揮司署理指揮的這個位置上,人又這麼年輕,沒有班底、沒有根基、沒有威信,如果換位思考的話,換作他是下屬,也一定不會尊重這樣一個上司的。就看看薛強和薛勇這兩個人吧,連這麼兩個算作自己人的護衛,都有意無意地看不起自己,何必去苛求那些外人呢?
而且現在生氣也毫無作用。因為要在南城兵馬指揮司打開局麵,也不要求自己在那些下屬麵前樹立起自己的什麼威信,但起碼要讓這些下屬畏懼自己。怎麼做呢?其實解決的方法吳世恭也知道,也相當的簡單,就是抓住兵馬司的財政權和人事權。現在,官印在吳世恭的手裏,所以在法理上,吳世恭能夠完全掌握南城兵馬指揮司的財政權和人事權,隻要熟悉情況後,按著章法來,就肯定能夠掌握主動權,所以並不需要如何緊張(在現代,抓住機關和單位的權力還是這兩點,最多在企業裏多個銷售)。
可具體該怎麼做呢?南城兵馬指揮司的錢款有什麼進項和出項?自己的下屬相互之間的關係如何?他們是否有靠山?靠山的背景大小如何?現在的吳世恭是一概不知。當務之急,是要找個了解情況的人。
今天自己的這些下屬的行為,就算沒有組織,也起碼有人進行過串聯。而身邊那個許吏目沒有跟他們一起行動,這肯定是沒有得到過消息,說明他是被今天這個小圈子排擠在外的人。也許自己的判斷會有些錯誤,那許吏目可能也知道這情況,或者隻是因為不想得罪自己,所以也就沒有和他們一起行動。
另外的,吳世恭也明白,今天散了的這些下屬,肯定也不會都是一條心,裏麵必然有些隨大流的。可一時三刻找出這些人也不可能,所以現在自己的希望也隻能夠著落在許吏目身上了。
吳世恭想明白這些用的時間並不長,於是他馬上帶著親切的笑容對許吏目說:“本官今天上任,本來今天想請大家吃頓飯,但現在看來是不需要了,許吏目,中午就我們倆喝兩杯酒怎麼樣?”
許吏目當然不會相信吳世恭的話,按慣例,今天確實要給吳世恭辦個接風宴,但那也是下屬湊錢來辦的,哪兒有吳世恭這個做上司的出錢啊。吳世恭請自己吃午飯,這拉攏的意味簡直太明顯了。自己該不該接受呢?許吏目陷入了激烈的思想鬥爭。
其實前麵吳世恭已經猜錯了,今天給吳世恭一個下馬威這事,是阮雄這個副指揮串聯,另外兩個副指揮默許的。許吏目不僅事前知道,而且阮雄也串聯過自己。在受傷休養的那李指揮身邊,有兩位被稱為左膀右臂的絕對親信,一個就是死了的,被吳世恭頂替位置的錢副指揮,另一個就是許吏目(吏目這個官職中雖然有個“吏”字,但這確實是個官,而不是小吏)。
在整個南城兵馬指揮司中,許吏目的地位是十分重要的。他主要職責就是管理衙門的賬本和檔案,非指揮的親信不能勝任。這也是吳世恭不熟悉衙門裏各個官員的職權範圍而犯下的錯誤。要不他也不會如此莽撞,如此直接地拉攏許吏目。可許吏目卻不知道吳世恭是在錯誤判斷後做出的錯誤的行為,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自己肯定是李指揮的親信,許吏目也以為吳世恭知道了自己是李指揮的親信。就算自己投靠了吳世恭,憑著自己的身份,也肯定不會得到吳世恭的信任。許吏目是官場的老油子了,勾心鬥角也見得多了,因此,心思中忍不住向最複雜的方向想去。吳世恭拉攏自己的行為到底有什麼目的呢?突然他想到了一個可能,能解釋現在這個情況。那就是,吳世恭是想把自己逼走,至少是想奪去自己大部分的權力。因為自己如果拒絕了吳世恭的拉攏,那也就給了吳世恭一個清洗自己的理由。想到這裏,許吏目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在兵馬司衙門中,吏目的作用是很重要,但他的重要是建立在指揮的信任之上。如果沒有吳世恭的那個官印,許吏目寫的那些公文,做的那些賬目可謂是毫無作用。如果吳世恭也隻是運用手中的權力給自己添點堵倒也就罷了,最怕他開展什麼反腐倡廉工作,清查以前的賬目。就算自己把賬目做得再好,雞蛋裏挑骨頭總挑得出些什麼的。吳世恭他要一狠心,要自己的命可能性不大,要自己的官帽子那可能性太大了。
在刹那間許吏目想明白了這一點,他決定,不能得罪吳世恭。許吏目立刻笑著回應:“怎麼好讓吳老大人破費呢,中午下官來。”
誰出錢並不重要,主要是許吏目回應了自己的拉攏就好。吳世恭也不和許吏目客氣,接著說:“本官剛上任,還有許多情況不明白,要許吏目多多幫襯啊。時候還早,下麵咱倆就隨便聊聊?”
“吳老大人客氣了。”大堂裏說話不方便,許吏目就做手勢要把吳世恭迎進內堂談話。吳世恭對許吏目對自己的稱呼總感到有些不習慣,稱自己為“老大人”,自己有這麼老嗎?他不知道,明朝對官員的稱呼,要麼就直接稱呼官職,要麼就要稱呼“老大人”,也不管對方的年紀年輕與否。根本不象現代的電視劇那樣稱呼為“大人”的,那是十分沒有禮貌的。從稱呼上其實可以看出,許吏目其實已經把吳世恭當成上司了。可惜,吳世恭並不懂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