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了衤果露腿骨的嚎叫的人,見過了五官被啃光的嚎叫的人,見過了走路時渾身掉著碎肉的嚎叫的人,見過了捧著自己斷腸的嚎叫的人,見過了渾身完好而見過這一切後開始嚎叫的人之後的奧迪那瑞再見到死人的時候,他平靜的就像見到了一個蛋或者一杯水。他平靜的坐在這一切中間吃東西,喝水。然後起來和那些活著的人一起搬運屍體,焚燒它們,掩埋它們,站在剛被填平的似乎還可以湧動的土壤上拍打身上的塵土。白天的奧迪那瑞是這樣的平靜的,可是到了夜裏他就開始顫抖,哭泣,抓頭發,他把自己的頭埋在身體裏彎成一個球,他從夢裏醒來不再睡去。他開始厭惡周圍的一切,厭惡戰爭。他開始思考,開始迷茫。他奇怪的脫光了衣服,用他的箭劃破了身體上的皮膚。他把他的明悟以及迷惑用一種別人甚至是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圖案或文字刻在了自己身上。他一邊刻畫一邊思考,一邊刻畫一邊迷失。漸漸的,他的渾身上下全部被刻滿了,包括臉上。
奧迪那瑞穿上衣服,從懷裏掏出那兩張紙。這兩張紙上浸滿了自己的血,那張原本空白的紙上出現了字跡,他看了一下,那是一份有史以來最重要的情報,看過之後他丟在一旁,而那張原本就洇了鮮血的通緝令此刻卻變成一張紅紙什麼也看不見了。
早上奧迪那瑞醒來,他收拾好營房和自己的東西,吃完幹糧出了營帳,找了個空曠的地方徘徊。冷不丁的他長長的喊了一嗓子,算是吐出了憋在胸中的悶氣。
整個軍隊都被奧迪那瑞的喊聲驚動了,他們還以為是出了什麼狀況呢。先排警戒的士兵最先發現了這個滿臉詭異傷口的人。
“別害怕啊!我是奧迪那瑞。”他恰好認識他們。
人們用驚疑的目光檢查他。
“真的是他嗎?”
“真的是他。”
“真的是奧迪那瑞。”
“真的是你嗎奧迪那瑞!”和他最要好的朋友上來仔細端詳了他後流出了淚,“你是不是又被鼠群攻擊了。”
“沒有。”奧迪那瑞搖搖頭。他和他們說了一會兒話,沒有解釋臉上的痕跡。
“我想離開。”奧迪那瑞說。
大家沉默了一下。
“這恐怕不行,要離開軍隊非常麻煩。除非你相當逃兵。”
“那我就去和將軍說。”
“那更不行了!普通士兵想見到將軍更難,就算你見到了他,一旦提出你的要求來肯定會被就地正法。這可是亂軍心的大罪。況且將軍的心情不好。”
“你們可以幫我個忙嗎?”奧迪那瑞說:“就說抓到了奸細。”
將軍在大帳裏開會,會議的主要內容是將軍罵他的手下人。他罵了一整晚,記要員卻隻寫了一點點內容。他的將軍臉色寫滿疲憊和不安。連自己都知道現在他們無法拿下祖瑪城。
報事員進來了。“抓到一個奸細。”
與會者鬆了口氣,這下將軍有正事可幹了。
奸細被帶進來,人們看到他臉上,脖子上,手上,但凡能看見皮膚的地方都布滿了密密麻麻亂七八糟的傷痕,而且還是新的。他被虐待了嗎?被抓的真不是時候啊!士兵們一定把悲痛,憤怒和恐懼都寫到這家夥身上了。
姓名,國籍,任務,以及所知道的一切。
“我叫奧迪那瑞,是前方哨卡的弓箭手。將軍,我是你的兵。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您,所以自稱奸細被帶到您這裏。請核實我的身份。”
軍隊的效率還是很高的,經過逐級核實,眼前這個人確實是一名叫奧迪那瑞的盤若蘭奧普通士兵,據現有檔案,這名士兵出生在本土,家世清白,在軍隊的表現可圈可點。
一夜沒合眼,將軍很上火。麵對如此鬧劇,肝火忽忽上湧。可轉念一想,這孩子如果沒有重要——至少在他看來是重要——的事情,是不會這麼做的,除非他想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