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國。
冬。
寒風凜冽,冷雪紛飛。
偌大的皇宮,富麗堂皇的宮殿,似裹著厚厚的白棉襖。
夜晚的宮中很安靜,除了聽聞北風呼嘯,再無其它,近乎死寂。
不知到了何時,皇宮一處蕭瑟的宮殿,驟然間,響起一個愴痛的哭喊聲,劃破雲霄:“母妃——!”
這聲號叫仿佛使整個皇宮都抖動了一下,霎時間驚起一些人氣,薔薇宮中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來回奔竄。
其間傳來一些細微的怨言,“真是晦氣,早不死晚不死,非得這時候死!”“可不是嘛,陛下這會兒在鳳儀宮呢!哪有心思管這兒邊!”“三更半夜來折騰人,真是倒了血黴了!”……
丫鬟婆子忙東忙西料理後事,誰都沒理會那個癱坐在榻邊眼神無光的男孩。
男孩神色萎靡,卻也死死握著榻上沒了氣息的女人的手——那隻沒了血氣、蒼白的手。
待到收拾差不多之時,需要處理榻上那具屍首了。
一個婆子沒好氣道:“五殿下趕緊放開玉妃吧!別耽誤事兒!”
男孩似乎沒聽見一般,動都不動一下。
那婆子也不廢話,揮揮手讓幾個太監過來把他弄走。
男孩瘋狂掙紮著,嘴裏不停喊著“母妃”,眼裏的淚水才風幹不久,又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落了下來,浸濕了臉頰。
可他能如何,他一個十歲孩子,一個不受寵的皇子,他能如何?
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母妃的遺體被人馬虎拖走,草草了事。
一個妃子隻因不受帝王寵愛,宮中上下,無不對主子白眼相看,就連主子逝世他們都懶得通報……
男孩一想到自己的母妃在一個尋常的夜晚玉碎香消,而他的父皇卻抱著另一個女人酣然入夢,他真的心痛欲絕……
父皇早知母妃病重。
父皇早知母妃時日不多。
他……求過父皇今晚來陪陪母妃——
父皇答應了……
為什麼,不守信用?
為什麼,偏偏那是母親的丈夫?偏偏是他的父親?
嗬,什麼君無戲言,虛偽,小人!
他痛苦地閉上淚眼,緊緊抿著嘴唇,腦海中憶起母妃臨死時哽咽的話語:
“阿辰,棄你而去,是母妃失責。”
“母妃死後,你定然受苦,母妃心疼啊,回北辰吧,那是母妃的家,也是阿辰的家……”
“母妃已傳信你舅舅北辰帝,隻要,隻要阿辰……”
裝瘋賣傻。
此四字,是他母妃附耳而言。
“你父皇定然棄一個無用之子,屆時你舅舅乘機接你回去……如此,母妃含笑九泉……”
他記得母妃生前與他說過,北辰國是她的家,原本嫁來白榆,應是她姐姐,怪她軟弱怪她蠢笨,被設計替她姐姐出嫁,但她不怪她,因為無論是誰嫁過來,都是不公平的,都是不值得高興的,所以,她選擇接受……
但他卻認為,母妃,真的,蠢……
他沒有怪她,那可是他母親啊,最溫柔最體貼最心疼他的人。
對於一個孩子來說,沒有什麼會比失去唯一一個至親之人更令人悲痛的事了。
母妃曾言,她希望他安安穩穩度過一生,不需要什麼至高至上至尊至貴的地位,不需要什麼呼風喚雨的權力去翻雲覆雨,不需要……
嗬……不需要?
就是因為母妃安之若命,不爭不搶,才把自己弄成今日這種下場。
他晏辰,不會,蹈其覆轍!
十年後。
北辰國。
又是一場大雪,北辰國皇城銀裝素裹,街上少有人走動,家家戶戶門窗即便掩得嚴嚴實實,寒風照樣不管不顧以人們無從所知的方式闖入屋中,散去一絲暖氣。
“大人,陛下傳召。”
玄衣護衛阿九朝炭火盆旁暖手的晏辰——不,應該是,秦傾,打躬作揖道。
秦傾墨黑的劍眉緩緩一挑,狹長的瑞鳳眸閃過一絲不明其意的笑意,似是意料之中而帶著幾分得意的嘲弄,可他說出來的話卻變了個味兒,“唉,天很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