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國。
榆城除了寒冬臘月下雪外,其餘時節不是風沙卷地便是暴雨侵襲,天上總壓著雲層,或薄或厚,或雪白或灰黑。
如同這座皇城主人——白榆帝——的性情。
“柳卿,你去北辰是給朕丟臉的嗎?!”
禦書房中,晏蟄龍顏大怒,隨手拿起一份奏折便往柳司錦身上扔。
一襲龍袍墨夜般的底色,金絲繡的飛龍一雙眸子煞氣十足,寬大的衣袂仿佛也跟著發怒一顫一顫的。
柳司錦不似往常將發絲全都挽起卷成髻子,而是用一根月白色發帶攏起一半,其餘披散在寬背上,身上的月白長袍修身雅致,有種遺世獨立的仙人之態。
他此刻什麼也聽不進去,冷峻的麵容仿佛失了色彩。
他本就不苟言笑,神情總是冷冷的,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態,即便是君王也沒法琢磨出他的心思。
可今日的他有些異常,他似乎萬念俱灰,生無可戀一般,沉默得可怕,呆滯無神的雙眸讓人有一種行屍走肉的感覺。
自從他知道晏梨就在秦傾身邊,整日待在晏弦住的客棧借酒消愁,遲遲不願啟程回朝。
他承認自己從前是利用她的感情,但同時也自欺欺人,一直以為自己對她也是有感情的。
後來想通了,他的確不愛她。
她會易容,也喜歡易容,更喜歡易容成男子。
可那日宴席上看到她扮成的男子,明明很多年以前便見過一次了,他卻一絲記憶都勾不起來了……
可想通了又如何?他心中有愧,一邊憎恨自己負了她,一邊又不甘心得不到她的信任。
她憑什麼跟著秦傾?
秦傾那種人自負、高傲、自以為是……阿梨何嚐不是那般性子……
嗬,他們竟然還挺像……怪不得能走一起……
可阿梨隻對他一個人天真過啊……
是他錯了……
是他負了她……
是他不識好歹……
是他薄情寡義……
“柳司錦,你要發瘋能不能到別的地方發瘋?!”
他日日酗酒,晏弦每次辦事回來便看到他喝得酩酊大醉。
聽到一道熟悉的責罵聲,他偏頭一瞥,淚眼氤氳間仿佛看到幾乎忘卻了很多年的往事。
“……之之?”
他輕喚了一聲,嗓音許是因灌了酒而變得沙啞,讓聽者莫名感覺有些繾綣。
小時候,晏弦總愛抓著他衣擺跟在他身後,走哪兒跟哪,他說什麼他信什麼,他做什麼他便想學做什麼……
直到後來,他被白榆帝提名送去了映沙門……歸來時,兩人已形同陌路……
“不許喊這個名字!”
晏弦登時惱羞成怒,一把奪過他手裏的酒壺,抓起他的衣襟把人往門外拽去,“去哪發瘋都行別來煩我!”
許是動作有些大,桌椅板凳都移了位置,酒壺啪啦一聲碎裂在地。
就連他拽著的衣襟都被扯歪了,露出男人性感的鎖骨,大片雪白的肌膚——他眨巴眨巴眼,秀俊的臉龐有些不自在,隨即鬆開了手。
“之之?”柳司錦低下腦袋,微醺的雙眸凝視著他,薄唇輕啟,似是有些迷離不解。
“說了別叫我這個名字!”
晏弦本就是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君子,可遇到了冷麵如霜的柳司錦,便成了隨時暴怒的小狼犬。
他從不在外人麵前動怒,當然在外人麵前他也不易動怒,與人交談往往和聲細語,即便是遇到蠻不講理的人他也不會唇槍舌劍,態度依然溫和有禮。
可對待柳司錦不一樣。
他會毫不客氣罵他。
應該說,毫不在意地罵他。
不在意自己在他麵前是不是儒雅斯文,想罵就罵,脫口而出,想打就打,不帶猶豫。
他優柔寡斷過,卻是為了他……
若非如此,他現在哪裏還是丞相!
男人醉玉頹山,聲音微啞,帶著春風拂過臉頰般的溫柔,“之之不開心?”
晏弦:“……”
柳司錦似乎忘了,眼前的他不是以前那個黏著他喜歡喊他柳卿哥哥的晏之了。
“之之?”
他忍無可忍,“我說最後一……唔!”
怒斥聲來不及說完,淡紅唇瓣倏然被封住,濕潤的氣息縈繞在他呆愣的臉頰上.....
“柳卿!你發什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