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十四年,大梁京城。
夏日正午的陽光讓圍觀的人群汗流浹背,不時用袖子擦去額頭的汗,但依舊無法阻擋他們的熱情。
“哎,那趴著的是什麼人啊?”
“穿成這樣,誰能認得,多數是個乞丐吧。”
圍觀的人群議論紛紛,指著不遠處趴在地上的人,交頭接耳,卻好像顧忌著什麼,不敢大聲說話。
不遠處,一個人麵朝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身上衣服破破爛爛,仔細看還能發現一些血跡,頭發像是枯草,沾著不少褐色的泥土。
頭頂傳來沉重的聲音,朱紅色的大門緩緩打開,一雙做工良好的鵝黃色繡花鞋邁過門檻,停在他麵前。
日光照在牌匾上,龍飛鳳舞的四個字映在所有人眼底——寧國公府。
那是當今陛下親手所書,象征無上榮光,隻看著便讓人覺得高不可攀。
人群見有人出來,聲音瞬間小了不少。
“那人是誰?長得這麼……”
問話的人有些卡殼,隻覺得那人的容貌是他窮盡畢生所學都無法形容的。
“一聽你就不是京城人,這可是咱們京城有名的才女,寧國公的愛女——顧墨兮”
說話的人臉上是掩蓋不住的驕傲和羨慕,隨即想到什麼,神色被惋惜所取代。
“可惜啊,寧國公四年前戰死了,這以前門庭若市的寧國公府如今冷冷清清的,不複當年了。這位顧小姐前些日子剛被退了親,京城無人不曉。”
剛剛問話的人一臉似懂非懂,他雖不了解這些世家大族之間的彎彎繞繞,但也曉得一個沒了爹的孩子肯定不好過,臉上也有了些同情。
顧墨兮一襲鵝黃色衣裙,眉眼溫和,隻是瞧見麵容就讓人忍不住升起親近的心思。
她撩起裙擺,蹲下身,絲毫不在意他滿身的泥濘和難聞的氣味,撩開他的頭發,露出那張布滿血跡、青紫腫脹的臉。
圍觀的人群嚇了一跳,不由後退幾步。
“喲,嚇死個人,怎麼搞成這樣?”
“前些日子聽說有幾個乞丐打起來了,險些鬧出人命,看樣子他也是那些乞丐裏的。”
“打起來了?飯都吃不上怎麼還有力氣打架?”
“誰知道呢,反正這些年乞丐越來越多了。”
顧墨兮沒有理會身後人群的議論聲,探了探他的鼻子,知曉他的情況不太好,臉上有些擔心和焦急。
“喂,你還好嗎?可有名字?”
地上的人一動不動,雙眼緊閉,顯然已經沒有了意識。
“還活著,去請陳大夫來。你們兩個,過來將他抬去西院。”
溫軟的聲音響起,明明聲音不大,卻依舊讓圍觀的人群聽的一清二楚,仿佛有什麼力量讓他們下意識閉上了嘴,想認真聽她說話,連焦躁都褪去不少。
身邊跟著的婢女領命匆匆離開,兩個看院的護衛一前一後抬著他走進府裏。
顧墨兮進府後,大門重新關閉,將一眾探究的目光擋在門外,不留絲毫縫隙。
待他們離開,人群的議論聲才大了起來。
“還是顧小姐人美心善啊。”
“就是,也不知道那柳家公子是怎麼想的,非要退親。要我能娶顧小姐這樣的女子,我做夢都能笑醒。”
人群漸漸散去,也沒人放在心上,頂多是多了個飯後談資,對於那名乞丐,他們毫不關心。
至於寧國公府,那離他們的生活太遠了,再怎麼落魄也不愁吃穿,哪用得著他們擔心呢?
洗墨院,顧墨兮坐在梳妝台前,臉上神色淡淡,瞥了眼鏡子裏跪在地上的陳大夫。
“情況如何?”
“回小姐,那人身上的傷是新傷,不超過兩個月,大多都是些皮外傷,並未傷及根本。”
顧墨兮拿起一旁的發簪,放在手裏把玩著,尖端鋒利無比,卻自始至終沒有傷到她半分。
“你知道我想聽什麼,陳正康。”
她語調輕緩,聽不出什麼情緒。
陳正康卻渾身一顫,沒敢看她,將頭埋得更低了。
“那人臉上的傷要恢複還要有不少日子,但小姐放心,有陳某在,必不會讓他留下疤痕。根據陳某的經驗來看,那人手有薄繭,是個習武之人。”
顧墨兮臉色不變,也不知聽見了沒有,陳正康偷瞄了一眼,隻見她好像突然對簪子上的紅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仔細端詳著。
陳正康望過來時立刻抬眸,透過銅鏡對上他的雙眼,那一瞬間,陳正康隻覺得好像被狼盯上了一般,心中一緊,連忙低下頭去。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做好你該做的事。”
他連忙應是,退了出去。正巧碰見進門的婢女,麵孔陌生,卻也沒心思多問,匆忙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