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伯和尚忍不住跨前一步喝道:“足夠做你的祖父!”
他說話時一分出家人的氣息都沒有,聲音又粗又大,那王爺微吃一驚,不怒先笑道:“那為什麼還不及早圓寂?人生不是譬如朝露麼?又有什麼可留戀之處?”
這連來三個問話,把少林寺上上下下的和尚激怒了,但百虹方丈知道人家存心來找碴子的,心知少林寺達點基業全要看今日的造化了,須知當時連江國家都巳敗退到了江南,中州已在金人的手中,光憑這三五十人,其勢再高,少林寺當然不會太放在眼中,但人家有百萬帶甲雄兵,光憑政治和軍事上的力量,就會使少林寺吃不完兜著走了,光棍猶且不鬥地頭蛇,少林寺有基有業,犯得著與他們胡扯麼?
他一拉智伯的袍袖,示意他退後,一麵卻笑道:“那是老衲的私事,不用施主煩心,今日敝寺有事,施主們可請回。”
這分明是在下逐客之令,那王爺一見臉道:“久聞貴寺屬有反抗本朝王命的行動,和尚你是要善了還是惡了?”
智伯又忍不住道:“善了又怎樣,惡了又怎樣?”
那王爺笑道:“法王,你且說給他們聽聽。”
身後那紅袍和尚一揪凶眉道:“善了的話,你們讓出這少林寺,除了有執事的職位之外,願留寺的亦可,否則還俗亦可。”
眾僧聞言都不約而同地喝道:“那辦不到!”
紅袍和尚道:“諸位別按不住氣,還有惡了的一個法子,如果要惡了,本法王率著眾高手,百萬雄兵,將你這破廟踏平,務必燒得寸草不長,殺得雞犬不留,哼哼!”
少林眾僧聽得又急又氣,臉上齊齊變色。
忽然,場中一人哈哈大笑,笑聲震耳。
紅袍和尚聞聲一看,竟是一個俗家打扮的人,背對著大夥的側麵,抬頭注視著雲天,一付悠然自得的樣子,當下一怔,怒吼道:“有什麼好笑?”
關彤笑聲忽地打住,漫聲:“笑你好大的口氣。”
他這一手是方才從蕭一笑處學來的,真是狂態畢露,而且他還把最後一字拖得極長,一付不屑一顧的樣子。
紅袍和尚的臉那掛得住,他猛吼一聲道:“小子報上名來。”
關彤頭也不回道:“憑你也配問在下的名字?你先看看牆上的玩意兒!”
紅袍和尚忍住氣,目光往牆上一掃,臉色微變,但有些色厲內荏地道:“原來是嶽鐵馬的傳人,便是嶽多謙自己來,我也不放在眼裏!”
卓方與一方聞言大怒,君青人到底比較沉著,忙扯住了他們。
卻聽得關彤又大笑了起來,紅袍和尚斷吼一聲,關彤道:“嶽鐵馬的傳人不是我,自有人找你算帳,但憑你這點沉不住氣的道行,人家百虹大和尚不是瞧著那豆腐王爺,早就把你宰了喂王八啦!”
他這話甚是陰毒,輕輕便把嶽家兄弟及百虹大師和紅袍和尚結下了梁子,果然,紅袍和尚氣得哇哇直叫道:“他敢!”
倒是那個年青王爺沉得住氣,他道:“久聞少林寺素重祖規,是也不是?”
百虹大師被他沒頭沒腦這一句,不知他按著什麼心思?隻得點了點頭道:“薄有虛譽。”
那王爺緩緩舉起雙手,手掌衣袖中一翻,摸出了一物道:“本王有萬佛令牌在此,少林弟子還不聽命?”
這句話一出口,嶽家兄弟,少林眾僧和關彤都大吃一驚,百虹大師暗道一聲不好,隻因他不識得關彤的來曆,不要方才也送還少林那塊是假的才糟,但他隻得硬著頭皮道:“老僧也有一塊,施主不要談笑話。”
王爺和紅袍和尚俱各一怔,果然百虹方丈也拿出了一塊萬佛令牌,遙遙望去,竟然一樣。
不料關彤冷冷道:“好一個聰明的老和尚,若是我就再多刻兩塊。”
百虹大師被他說得一個寒噤,心想這人真是豈有此理,但他方才提到金人時的咬牙切齒,又不象是假的,智伯和尚恕喝一聲道:“我少林豈是作偽的?”
他這人粗中有細,知道關彤方才和自己爭金錢參的時候,並不願占了自己的便宜,而放過一個大好的勝機,心想他現在也沒幫金人的表現,所以也不說穿這塊令牌是得自關彤之手。
原來關彤也是個有血性的人,豈會幫助金人?他聽得少林門下不拆穿真相,心中暗喜,但嘴中可冷笑道:“這話難說,我當年遇到百步淩空秦允,他讓我見過這塊牌子,他為了怕少林寺再循刻一枚,特地在令牌上留了個暗記,讓在下作了個見證。所以,在下一眼便知真假。”
他這謊可撒大了,但又說得合情合理,不由紅袍和尚不信。隻因關彤背朝著他們,所以紅袍和尚看不出他的真實年齡來,況且武功極高的人,大部分都能善養顏容,比常人看上去年輕些。
番王聞言忙道:“這暗記又在何處?”_
因為他這塊牌子也是別人送他的,他並不知道真假,所以也氣餒了下來。
關彤心想幫少林和尚就得幫到底,他道:“把兩塊牌子給在下一比就知道了。”
紅袍和尚一心想占少林寺,眼看就要成功,不料萬佛令牌卻鬧出了雙包案,他目下比那王爺還要心急些,忙從王爺手中取過令牌道:“拿去!”
他存心試試關彤的功力,那令牌如飛天似地直取關彤的背心重穴,關彤右掌微翻,那牌兒竟無聲無息地落到了他的手中,紅袍和尚臉色為之一變。
關彤一觸及牌子,心中便疑雲大起,原來這塊牌兒竟和自己那塊十分相同,他心中暗暗推算,少林門下斷然不會作這等事,百步淩空秦允自偷得萬佛令牌後,十分神秘,從不肯輕易示人,但自己卻從秦府前任總管處買得了一塊萬佛令牌,秦允斷然不肯放棄這萬佛令牌,莫非近八年來他神秘失蹤的原因,竟是因他巳故去了不成?況且外麵已傳說了萬佛令牌再現江湖,秦允若是活著,豈肯幹休?
因此隻有當這塊令牌在秦相府中的時候,才有偽刻膺品的機會,但秦檜是當前宰相,而現在持有這牌的卻是一個敵國的王爺呀!來說外間傳說的嶽元帥受秦賊誣殺的原因必是真的!
關彤心急如閃電般地一動,嘴中卻道:“這塊是假的!”
紅袍和尚急怒交加地道:“何以見得?小子休得胡說。”
關彤道:“第一,沒有暗記,其次的是,少林古物是一塊堅硬無比的和闐冷玉,那象這等通常的玉石?”
說著右手一張,隻見那牌萬佛令牌不知何時已被關彤用內力毀去,早已化成了細細的粉末,卻如一縷灰似地落了下來。
紅袍和尚料不到關彤功力如此之高,分明吃了一個暗虧,因為現在“萬佛令牌”巳被他毀去,自己憑什麼叫少林弟子聽命於己?而更不知道究竟那塊是真是假的了。
金國的小王爺也氣得雙唇泛白,他揚聲道:“誰去收拾這小子!”
眾人已被他這手所震住,紅袍和尚是其中最佼佼者,倒也有辟石成粉的本領,他正要挺身而出,百虹大師冷冷地道:“眾位施主若不見怪,貧僧請各位暫退,少林寺可不是私鬥的場所。”
他這話是幫關彤解圍,因為現在關彤是以寡敵眾,難免有雙拳難敵四手之感,但關彤卻冷冷一笑道:“姓嶽的,這批小子打擾咱們的約會,讓我先解決掉如何?”
嶽芷青一怔,他還以為關彤是衝著少林寺來的,但那料到卻是存心找自己的,這約會就不知從何說起了。便是一方,卓方,君青和司徒丹,他們在半途把芷青找到少林寺來,也不知道人家是存心挑自己嶽家的梁子的,一時都如在五裏霧中。
關彤頭仍不回地道:“你那番僧可叫呼裏木圖?”
紅袍和尚上前三步道:“不錯,正是爺爺。”
關彤冷笑道:“呼裏木圖,你的記性也太差,十年前大家禦前都統製楊再興殉國的那天晚上你可說過什麼話來?”
眾人被他說得更是沒頭沒腦,但紅袍和尚卻黑臉頓時變得慘白,連退了三步,一言不發。
關彤道:“你可記得那夜宋軍大軍的位置?”
紅袍和尚低垂雙眼,傲氣全消道:“終生不忘。”
關形揚聲道:“你若要做那死鬼師父和兩個師兄的頭顱,便到當夜嶽元帥大帳南三裏處的大桃樹下找去。”
紅袍和尚對王服的那人道:“今日我這跟頭栽定了,希望王爺見諒。”
說著深深一揖,對關彤的背影也是一揖,大踏步在山下走去。大家不知關彤悶葫蘆中賣的是什麼藥,竟然三言兩語便把這個盛氣淩人的番僧給打發了。
芷青猛可一驚,楊再興殉國那日的夜間正是他被假青蝠劍客——百步淩空秦允逼迫去謀刺嶽元帥的那晚,他意味到這陌生的年青人來頭不小了。(事見正集第八集)
原來那晚青蝠劍客在製住了卓方和一方之後,匆匆而去,便是為了製止四番僧暗刺嶽元帥的陰謀。須知青蝠劍客人雖孤傲,但也知道漢朝之分可不準胡人殺卻大漢的大將。
關彤不願在鬥嶽芷青前再節外生枝,故此借著青蝠劍客的餘威把紅袍番僧唬走,旁人不明就裏,自然會大驚小怪起來。
青蝠劍客一生一意孤行,卻隻做過這麼一件有意義的事,不料十年後仍能派上用場,這或許是冥冥中自有果報吧!
那小番王見得番僧一走,靠山已失,況且他本也不奪想這少林寺,隻得狠狠地道:“三月之內,本國誓必踏平此寺。”
少林眾僧聞言大怒,一百零八支長劍刷地一聲,都巳出鞘,羅漢劍陣眼看又要發動,百虹和尚叱住了眾人,但是胸中也無名火起三丈高,那還說得出話來。
刷地一聲,關彤雙腳一分,人倒退到番主身前三步處,仍是背朝著他,那些金人和漢奸隻覺眼前一花,人家已到了王爺麵前,俱各大驚,紛紛拔出了兵器。
嶽家兄弟卻不得而同時起了同一個問題——這人究竟是誰?
關彤緩緩地把手從背後移到了胸前,雙手袖在袖裏,完全把背賣給了人家,這是何等的輕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