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重始(1 / 1)

入夜,楚府。

漸璃的臥房內又恢複了以往安安靜靜的模樣,所有的人都退出了房間,包括楚家夫婦。

漸璃自小聰穎,因為楚家夫婦的緣故,漸璃雖然年僅十二,但已然明辨事理,能分對錯,不僅習得一身好武藝,學識也是一流,楚母在沒有嫁給楚將軍之前,在江湖上聲名顯赫,因此,她並沒有要求漸璃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也沒有讓她拘泥於楚府這一方天地,這種四四方方的院子,困不住她,她本來想的是,等到漸璃十二歲的時候,她幻想著他們一家人去遊山玩水,看看大好河山,體會這江湖豪情與俠客情義,讓漸璃活的自由而張揚,可是,一切都來得那麼突然。楚夫人靠坐在窗戶旁邊,看著天上的圓月心生悲傷,夜色中,繁星閃爍,璀璨異常,在這裏看星星和在塞北的草原上看好像並沒有什麼不同,罷了,就這樣吧,能一直仰望星空也是一件好事。

此時,離塵居中,漸璃讓珂佩將她攙扶到了窗戶旁邊的軟榻上,正是酷暑時節,哪怕是夜晚都帶著絲絲熱意,可是建立的身上卻蓋著一層毯子,窗戶稍微被打開,漸璃靠在軟榻上,瞄著掛在夜空中的月亮,似乎清涼無比,但夏季的蟬鳴又異常的聒噪,在萬籟俱寂中,隻剩他們在不遺餘力的呐喊,記得自己曾經看過的書上有說過蟬,“蟬鳴兮夕曛,聲和兮夏雲”,有“假蟬為夏”的說法,古人的眼裏,蟬是一種靈物,蟬從土中來,最後再歸入土中,過了幾年甚至十幾年後,又出土羽化,如此周而複始,古人認為是“生生不息,綿延不絕,世代永存”。七日之蟬,真的可以羽化重生嗎?這樣看來,自己豈不是連一隻蟬都比不上,人們總是感歎著來世今生三生三世,可真的有來生嗎,如果有的話,為什麼每個人都會害怕死亡,都尋求著長生不老的法子呢?

所以說,應該是沒有的吧。蟬是靈物,自己有算得了什麼呢?不過是被枯骨之毒折磨的將死之人而已。

這幾天一直在床上躺著,現在也沒了困意,聽著蟬鳴,看著月亮,也好,以後說不定就看不到了呢。漸璃正在看著天際沉思,珂佩進來了,她悄悄的看著漸璃,也沒有說什麼話,過了一會,她開口:“小姐,你餓嗎?”建立從沉思中清醒過來,看了看珂佩嚴肅的麵容,噗嗤一下笑出了聲,不知道為什麼,感覺過去了很久的樣子,很久,珂佩沒有問過自己這麼正常的話了,平淡卻很讓人心安。珂佩看到漸璃笑了,嚴肅的臉上也慢慢展開了笑容,好久沒有笑過了,更沒有見過小姐笑了。漸璃看著珂佩,看著看著,說珂佩你過來,珂佩緩緩走了過去,看著漸璃,漸璃將手伸出薄毯,慢慢的挪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雙臂環住了珂佩的腰,倏忽之間,漸璃哭了,她低聲地抽泣著,珂佩拍了拍她的背,低聲拍哄,慢慢的,漸璃哭出了聲,珂佩可以明顯的感覺到懷中的人在顫抖,漸璃邊哭邊說:“珂佩,我害怕了,我真的害怕,我不知道為什麼是我,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死,我不想死,我害怕,都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我什麼壞事都沒有幹過,我沒有欺負過任何人,我甚至沒有討厭過任何人,可是,我就要死了,這些天,我不敢說話,我其實也不敢閉眼睛,隻有父親母親來的時候我才敢睡,我怕我睡著,我就死了,沒人在我旁邊的話,我死了,你們都不知道,我真的好害怕啊,珂佩,我好害怕···我怕····我怕····”慢慢的,懷中的人漸漸沒有了聲音,珂佩突然慌了,她將手指慢慢的放在了漸璃的鼻子下麵,顫抖的手指,額頭的薄汗,好一會兒,珂佩才發現漸璃隻是睡著了,她還活著。

輕輕地將漸璃安置在榻上,把窗戶關好,又給漸璃捏了捏被角,去外邊打了一盆水,用毛巾將漸璃哭紅的眼睛敷了敷,事情都處理好,珂佩才慢慢放鬆下來。她知道漸璃好長時間了沒有好好休息了,看似一直在床上,但是對死亡的極度恐懼讓漸璃不敢合眼,她怕自己一睡,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漸璃也才十二歲,雖然說楚將軍夫婦將漸璃教育的極好,能文能武,在京中也是年僅十二就有才女的名號,可是她畢竟隻是一個孩子,從小生活在楚府,不曾見過苦難,也不曾遇見死亡和離別,當有一天,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時,讓她怎麼承受得了。那麼多天,漸璃就像一個成熟的大人一樣,應對著世間的感情:在剛得知自己身中劇毒後,她沒有哭,因為父母在身邊;當得知自己的餘生可能僅剩八年後,她沒有哭,因為父母在身邊;當得知自己會在八年後甚至更快死亡時,她沒哭,因為父母在身邊,她沉著地應對著自己與父母之間的親情,極端的壓抑著自己,今天,可能是那位公子的話起了作用吧,她不再一直壓抑,她終於哭了。

珂佩想了想,世間之大,無奇不有,總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八年的時間,應該可以救下漸璃,想著想著,珂佩也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