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士麒走上一步,在那些匠戶中看到了蘇木匠——他低著頭隻跟自己閨女說話,一副膽小謹慎的模樣。
金士麒高聲道:“蘇木匠,你出來說話!”
那蘇木匠卻不敢看他,轉了半身躲在別人之後。那蘇小娘卻不怕他,橫眉冷對地瞪著他。
金士麒心中一動,便道:“蘇木匠,前後因果你清楚就好。你是老實人,我不為難你,但天地良心……”
那蘇木匠突然抬起頭來,好像要說什麼。
“慢著!”吳三桂卻喝道。他“呼”地揚起手來,手中所握正是那一支弓。他用弓梢指著金士麒道:“金世兄,聽說你是一幫龍武子弟的頭雁,是關西的霸王。匠戶小民人人怕你,沒人敢說真話!但今天,我來主持公道!你若不服,就請與某比個高下!”
這吳三桂強詞奪理啊,他還當眾挑戰了。
將軍府門前一下子靜了下來,隻有寒風呼嘯。現場的一幫少爺、兵士和家丁,還有那些匠戶民眾,還有蘇小娘父女,百餘雙眼睛聚焦在金士麒身上。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金士麒忽然明白,對方正在一點點地露出真麵目。“你要比什麼?”
“聽聞金兄是武舉人,那無論刀劍、長槍、弓箭、車騎、銃炮、陣法操典,但凡是軍營陣仗中的功夫,金兄隨意選一項吧。”吳三桂又微微一笑,“喔,那閨閣裏的功夫就算了,小弟可不敢班門弄斧。”
民眾們立刻一片爆笑,夾雜著嘲諷的噓聲。連蘇小娘都羞澀地笑著,嘴角一撇的樣子煞是嬌媚。
兩個仆從金財、金寶卻搶上來,在金士麒耳邊告誡——金財說的是:“不可!”金寶說的是“你打不過他。”
金士麒心道:“廢話,我當然打不過他。”吳三桂這小白臉多年之後就是山海關總兵,是明末戰場上的豪雄。他現在雖年輕,但一身真功夫卻不假。他敢挑戰自己,肯定是有必勝的把握。
“你有陰謀……”金士麒恨道。
“看來金大哥要承讓啦!”吳三桂哈哈大笑,手裏的那支弓晃來晃去,像個撥浪鼓似的。
“大哥!”背後不知是哪個兄弟哀叫一聲,金府這邊便鴉雀無聲了。被人家辱到門前來,空有幾十名精兵,公子卻不讓動手。人家挑戰上門,公子也不敢應戰。
恥辱啊!
金士麒悲傷地站在寒風之中,寂寞如雪。
他知道,他身為將軍之子,他若想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就必須依靠自己的身份。他背後這座將軍府和那些親兵們,就是他的後盾。可是自己給他們帶來的,卻是恥辱……
還有那些支持他的朋友們,雖然都是些紈絝子弟,但卻是他的人脈資源。明代的軍營,都是父子長幼世代相承,這些不成器的混小子們,卻將是伴隨自己這一生的同伴和臂膀。他們對自己的信任和忠誠,萬萬不可損毀!
還有那蘇家的小妹子。
金士麒來自後世,見慣了各種美女,整日裏有青春活潑的女學生在眼前跑來晃去。因此他也不是色.欲迷心的蠢物。對這蘇家的小娘,初始時他隻是幾分憐惜、幾分欽佩。可是吳三桂這小子跳出來攪局,不禁惹得他心頭一股濃濃的醋意。
此刻,那蘇小娘正站在吳三桂的馬前,一手挽住了那馬的轡頭,一手輕輕愛撫那馬的鼻梁。她忽然轉過頭來望向金士麒,嬌美的眼神已經毫無畏懼。讓他不禁覺得心碎。
雖然明知有詭計,但金士麒卻逼得沒有退路。他憤恨地盯著吳三桂,盯著他那狂傲的笑臉,盯著那把可惡的弓。那把弓正晃來又晃去、晃去又晃來。金士麒忽然眼睛一亮。
他踏上一步,高聲道:“吳三桂,我跟你比弓箭。”
現場又是一片躁動。金士麒竟然應戰了,竟然是比弓箭,真是瘋了。
“跟我比?弓箭?”吳三桂有些驚愕,心道:“金士麒你白癡嗎?還故意挑選我的成名之技?你跟我比舉重還有三分勝率,弓箭可是我必勝啊!”
金士麒點點頭,“沒錯。明日,正午。”
“好,三局兩勝。”吳三桂忙應下來,生怕他反悔。“有輸贏便要有彩頭,如何?”
“誰怕誰!”
吳三桂更是欣喜,“如果小弟我僥幸贏了,還請兄台幫我牽馬,在山海關關城裏走一圈兒,讓小弟也風光一下。如何?”
此言一出,金府這邊的兵士和公子們臉都氣歪了。在這個時代,替人牽馬乃是奴仆的差事,也就是甘為下賤了。
金士麒卻立刻就應了,“好。但若你輸了……”他說到這裏,忽然停了下來。尋思了片刻後他忽然一笑,“若你輸了,吳三桂,你就一輩子不許娶姓陳的女子為妻妾!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