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江上風大,商船再平穩也不如旱路,眾人忙活了一整天,此刻,除了值班的人員,基本都已沉沉睡去。
微微晃動的船艙內,原本被捆成粽子狀的人影坐了起來,那些結結實實捆在他身上的繩子也不知怎的開始無聲無息地脫落,然後他默默地掏出嘴裏的破布,又無奈地取出耳朵裏的棉花和眼睛上的黑布,活動活動筋骨。
偽裝也是很辛苦的,當他終於站起來時,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盈不少。
盡管屋子裏漆黑一片,他卻準確無誤地走到桌邊,悄無聲息地倒了一杯水,仰頭喝下。
一雙夜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正在床上熟睡的身影,撇撇嘴,若不是她灌自己的那兩碗藥,怎麼會害得他到現在都是滿嘴苦味。
梅杏南正側躺在床上,臉朝外,胸口一起一伏的,被子齊著胸,一彎臂膀露在被外,平日吊起的馬尾也散在耳鬢,較之平時,少了一份靈動,多了一份靜謐。
墨染窺伺著她的睡顏,聽著她勻稱而綿長的呼吸聲,心中的萬般思緒也好似被一隻無形的手撫平,良久,正要轉身,忽覺她一動,竟是醒了,卻又繼續裝睡。
他以拳抵唇,眼中有笑意閃過,走到她床前,緩緩探出一隻手,侵向了女子的脖頸要害。
當那隻手即將觸碰到女子時,床上的人猛地躍起,一把將被子掀開,扔向墨染麵門,緊接著寒芒乍起,二話不說就刺向墨染。
墨染仍是一貫的作風,不躲不閃,揮袖甩開棉被,那隻手沒有絲毫停頓,終於掐住了梅杏南的脖子,一片漆黑中兩人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我就知道你沒暈!”
“我就知道你裝睡!”
匕首架在墨染脖項的同時,梅杏南也感覺到了自己脖子上的力道。
黑暗中,一男一女互相製住了彼此的要害。
隻一瞬,兩人便抽回了手,墨染彎腰從地上將被子撿起順手丟回床上,當不當正不正地蓋在了梅杏南頭上。
梅杏南嫌棄地將被子扯下來,拍了拍灰塵,冷冷道:“點燈吧!”
不消片刻,幽幽的燭火亮起,船艙內的視野也清晰了,兩人一個坐在床上,一個坐在桌旁,四目相對,誰都沒有開口。
半晌,還是梅杏南沉不住氣:“你是什麼時候清醒的?”
墨染沉默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一直醒著呢。”
“看來用什麼棍棒迷藥都是枉然,忙活了半天,我在你麵前也不過是個跳梁小醜,竄上跳下的,很好玩吧。”梅杏南苦笑,眼中帶著自嘲。
墨染臉上的笑意消失,神情有些不自然,道:“我不是故意裝暈逗你玩的,隻是…”
他欲言又止,最後卻隻是淡淡道:“你放心,在到小島之前我是不會出這個房間的,不多聽,不多看,也不會耍什麼手段特意記下航線。”
梅杏南聞言驚訝地看向他,目中帶著探索。
墨染並沒有理她,直接起身躺回了自己的那張床上,臉朝裏將被子一蒙,不再言語。
梅杏南不知為何,聽到墨染說出那句話時,感覺他的語氣怪怪的。
看來自己白天和岐鳳說的話他都知道,可剛才明明是自己比較理直氣壯啊!怎麼現在好像因為是自己不信任他,反而弄得自己有點別扭呢?
她又在原地坐了一會,覺得悶悶的,便也躺回了床上,側著身子正好能看見墨染的背影,玄紋紅袖的長袍,在燈火的照映下黯淡了許多,明明那麼耀眼,那麼引人側目,可又有好像有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迷霧籠罩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