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都南郭,歸德坊
圍繞著敗退於此的殿前軍,這場激烈的突圍攻防戰,達到戰事的最高潮,雙方都表現出無比的決絕與慘烈。
對於處於包圍外的北軍來說,冬季日短,苦戰了二、三個時辰之後,就已經不覺暮光早垂。從後方湧來的健勇們早把燈籠、火把、湯水、蒸餅、熟肉和酒給輸送上來,讓前沿的將士們輪番吃點東西,喘口氣。
依托洛都本身的主場優勢,來自皇城的一係列後勤輸給很容易就組織起來,盡可能地滿足了前沿戰士的需要。
但被困的南軍將士,就隻能在缺少遮蓋的廢墟中餐冰飲雪,就著隨身攜帶的最後一點口糧,因為他們連最後一點柴碳,都點火燒掉取暖了,反正也帶不走了,反而因為天寒地凍的各種非戰減員,再一次削弱了他們的力量和士氣。
這時,被包圍的幾個城坊中,也早早點起明晃晃的火炬,將左右照得雪亮。本來以坊內之暗擊坊外之明,或者反過來以坊外之暗擊坊內之明,對於黑暗的一方麵是有利不過的條件。
但這時攻守雙方在大雪的映照下,要想獲得完全黑暗的掩護是不可能的,於是雙方隻好繼續挑燈夜戰。
突圍是在半天前,以歸德坊為開端,同時在幾個戰線上相繼開始的,那些已經下定了決死之心的南軍將士們,發出一波又一波震天動地的喊殺,作勢就要衝出城去。
但是正在他們當麵,作著最後阻截的北兵們,卻沒有被這股氣勢壓倒。隻是經過短暫的混亂與倉促迎戰之後,大多數人並沒沒有放下武器也沒有離開防地。
卻在已被逐段突破的防線內,繼續製造重重障礙,吃飽喝足的他們各據工事,又築起一段又一段的堤壩,奮力阻攔潮水般衝進過防線的南軍,然後成片成團的相互糾纏廝殺著,倒在冰雪之中,被凍成一組組雕塑,然後又被更多的人踩踏和跨過。
急忙忙趕到崇政坊附近,親臨指揮的張叔夜,也失去平日的鎮靜自如和指揮若定的風度從容,他幾乎是對著負責長夏門一線防守的蕭德善,派來請救兵的人咆哮道:
“傳話蕭都知,須得給我死撐住了,哪怕他那裏的人打光了,”
“在本陣完成包抄側擊之後,他便是國朝的頭號功勳,不然就給我死在陣地上”
此時此刻,張叔夜的眼睛因為長久的殫精竭力和缺少休息,已經深深凹陷在眼眶中間但仍不時閃出精光,好像在積鬱厚重的雲層深處,時時閃出焃焃的閃電一樣。
他已經深刻地感覺到兵員和人力上的枯竭,經過河南道到都亟道內外的一係列戰役,當幾萬、十幾萬將士戰死陣沒在,鮮血成渠、白骨滿野的戰場和城牆上。
現在到了這關鍵的一戰,需要一個戰兵頂十個、百個用的時候,他卻發現留在手中的可戰之士已經為數不多了。
他必須殫精竭慮的判斷著敵人真正的事態和動向,然後把這些寶貴而有限的資源,發揮出最大的效用來。
他甚至把腦筋動到大內裏,存留的軍民身上去,讓他們們都過來助守,身上負一塊門板,權作盾牌,在清理出來的天街中往來傳送軍需物資,或是在北麵往來調集的扮演某種疑兵。
好在這一刻,大內終於又給他派來新的支持,上萬名倉促組織起來的民夫,在張叔夜的調配下,高張旗鼓虛張聲勢的接管了北麵的防線,而令他可以解放出更多兵力來。
而對於奮戰在歸德坊外城牆之下,且戰且走的新軍左鋒統領譚國臣來說,就是掩藏在滿身浴血披瀝之下,某種深深的疲憊和絕望的情緒了。
拋棄所有行動不便的傷員和最後一點輜重,各軍選擇一段方向自行突圍的最後決定,也意味著以殿前軍為首的核心戰力,放棄了最後的組織和協調上的努力,而自顧無暇了。
既沒有外援,也缺少配合的突圍,無疑是一場豪賭,因此,雖然突圍的過程雖然隻是幾個時辰的事情,但戰事到了這個地步,雙方戰士在體力上和精神上都疲乏不堪。
幾乎都把希望寄托於後援,但是後援的希望又是那麼渺茫,似乎這個時候,隻有出現奇跡才能把他們從相互糾纏的死局中拯救出來。
雖然到了這一步雙方都不缺乏勇氣,也不怕一死,但是經過長時間的消筋蝕骨的激戰後,在作戰意誌上實在是乏善可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