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而這風雨欲猛時所誕生之人,即為「罪」的化身。
正義者名卡月琳德洛,見「罪」即斬。
此「罪」且喚,格拉斯特。
——《弑集》
是夜。
電閃雷鳴的一刹那便撕開了昏暗的天。男人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身後是雜亂的腳步聲與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混著雷雨聲敲在他的耳邊,聒噪至極。
又是一道閃電。窗子反射出男人那張消瘦的臉,幾乎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就是讓人覺得可怖。
就像是陰暗角落裏前來索命的鬼魂。
更加猛烈的雨點砸在玻璃上,那女人終於不再喊叫。此時卻是嬰兒的哭啼近在咫尺,在這種氛圍下竟露出一絲詭異。
不像是新生,更像是死後的再生。
侍從抱著什麼東西快步走上前,恭敬不已:“殿下。王妃不幸去世,但生了位王子,很健康……”
“埋了。”
男人冷漠地說道。
他的臉似乎更加消瘦了,也白得可怕。
侍從頭上冒著冷汗。他明白這個即將登基的王子心狠手辣,但沒想過他會想要活埋自己剛出世的孩子。
男人轉過頭來,眸子如同深淵一般幽暗。
——深淵在注視著我。
侍從當即軟了腿。懷中所抱著的孩子再次大聲哭啼,像是預知到了什麼似的。但與此同時,雨終於停了。
可是,男人仍然沒有改變他的決定。
“我讓你埋了他。聾了麼?”
空氣立刻升溫,侍從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被火燒著一般的疼。他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是!”便帶著孩子出了這令人窒息的地方。
厚重的殿門被緩緩合上,在這夜裏發出悠長的雜聲。
二
一年後的這天,雨又下起來了。風猛烈地撞在木門上,破舊的門不堪重負,一頭栽在了地上。
撐傘的女人回到屋前,氣得用權杖敲了敲地麵:“主神!你他媽搞什麼東西!連續下了九天的暴雨了!我的門要爛了!”
但她不過是低階的能力者,哪能控製自然?更別提與世界的主神對話。她這麼做,無非隻是出個氣罷了。
“小姐!小姐!”
有人快步跑來。他沒帶傘,渾身上下都濕漉漉的。他推著女人一路走回了木屋,鎖好門,便掀開了鬥篷——
一個白白胖胖的孩子正在他懷裏熟睡著。
女人驚愕地看著對方,低聲咒罵:“維爾納德!你他娘的上哪找來的小孩?你偷來的?”
維納爾德用不太標準的淮語說道:“沈,聽我說,聽我說。這、這是那位的孩子。”
沈玉書更加震驚,漂亮的眼睛瞪得圓潤:“誰的?!”
“……那位的。Nathanael(納撒內爾),Do you remember him?”
“廢話!我當然記得!”沈玉書把孩子抱過來,“納撒內爾為什麼不要他?他不是最喜歡男孩兒了麼?”
維納爾德看窗外的雨,沉默一陣,說:“王妃死了。雷、雨,很厲害。殿下不要他。我帶著他有一年了。”
接著,他又搖頭,講回了自己的母語:“I can’t take care of him anymore.I have to go.”
木屋內安靜下來。燭火被風吹滅了。
這大王子納撒內爾深受祭司一派的洗腦,對於【誕生在雷雨天的孩子乃不祥之兆】這種鬼話深信不疑。
那是不祥之兆。
格拉特斯生來罪惡,帶著令人憎恨的風暴襲擊主城。
……他若出現,緹娜嵐則不複往日繁華。
格拉特斯須被活埋,方為破解之法。
——《弑集》
所以,他要活埋他的第一個兒子。
沉默之中,沈玉書在黑暗裏摸著這孩子的臉。
質感很好,起碼肉多,證明過的還是挺好的。
能在這麼多眼線下還能把孩子護成這樣……
鍾聲回蕩,在寂靜的夜色中激起漣漪。
“好了,你回去吧。”沈玉書抱緊了孩子,歎氣,“明天帶點孩子的奶粉什麼的來。我又沒生孩子,上哪搞奶去。”
維納爾德彎著眼睛笑了笑,點頭答應著她。
被重新裝好的木門發出“吱呀——”的聲音。沈玉書用魔力再次點亮了燭火,暖光裏的她卻笑個不停。
“沈確。”
她輕刮這孩子的鼻尖,第一次覺得這麼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