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辰時至午時,整整三個時辰,忠勇的開原將士擋住了後金兵無數次的衝擊。拒馬被搬開毀掉了,槍杆折斷了,大刀卷刃了,他們都沒有後退一步,反而使金兵留下滿地的鮮血和馬屍斷頭。
金軍大纛下,努爾哈赤吹胡子瞪眼地怒喝眾將道:“兵驕將惰,打成這個樣子,爾等有何臉麵見朕?本汗給你們下死命令,不破陣,提頭來見!”
安費揚古在一旁躬身道:“大汗息怒,開原明軍,是遼東勁旅。他們多次與我軍交手,熟悉我軍戰法虛實。若不是戰意不堅、軍備荒廢,實堪為我軍強敵。故此,請大汗稍息雷霆之怒,待我等整頓士卒,選派鋒銳,定破明軍。”
黃台吉也進言道:“父汗,兒臣觀戰良久,發現東門外明軍較弱,他們前後疊陣,行列已疏,顯示能號令聚眾的將官多已戰死。兒臣建議,選派精騎死士,衝擊該處,定能首先破城!”
努爾哈赤頷首道:“很好,就由你去辦吧,注意小心,不要親自突陣。”
“喳!”黃台吉得到父親的關心,心中喜悅,樂滋滋地跑去派兵了。
明軍疊陣,就是多條戰列線輪換前衝或輪換防守,側翼用拒馬蒺藜和少量兵馬警戒,中、後兩層可以隨時補缺。這種陣型,把寬正麵衝擊和縱深防禦矛盾解決得較好,在九邊騎兵中尤為喜用。此陣以兵力多寡,“一部”常兩疊,“一營”常三疊,前列疲累,二列換上,二列疲累,三列又上,循環而出,連綿不絕,和弩手銃手同理。
然而,再強的人也有累的時候,再好的陣也有不支之時。現在的明軍戰線,已是傷亡慘重,非常單薄,無論哪一線,都站不滿原來的陣地了。四門守軍,多已收縮到兩疊,甚至一疊和一選鋒。
馬林望著滿地的死傷將士,心情沉痛得喘不過起來,他不停地問身邊的旗官、親兵:“宰賽、煖兔的援兵還沒來嗎,快探!”
終於,一騎飛來,作揖報道:“報!蒙古二十四營出兵了。”
“啊!”馬林一喜,忙問道:“如此甚好,幾時能到開原?”
塘報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宰賽、煖兔沒有助我,他們搶占了西邊的慶雲堡,說是和建夷平分開原。”
“呃。。。啊呀!”馬林驚怒交集,背過氣去。
“殺!。。。。。。”
東門外,黃台吉統領的正白旗中最精銳的白擺牙喇也加入了衝陣。白擺牙喇是建州軍的精華,他們身披精白鋼甲(1),馬上步下,戰技皆精,全是百裏挑一的猛士。隻見這批鐵騎個個手握長槍,催馬突刺,將明軍前列步兵撞出七八尺遠,連帶擾亂其後排陣型。
遊擊於守誌忙統領最後的一千殘兵,勉力支撐戰線。
突然,東門內發出一陣暴喝:“呼哈,殺呀!”
“有奸細!女真韃子。”城牆上明軍紛紛驚呼,戰心崩潰。他們原本就不是精銳----精銳都在城外與金兵陣戰,此時一見女真奸細奪門,沒膽重新奪回,隻顧四散逃命。架設楯車雲梯攻城的金兵,毫不費力,逾城而入。
城外與於遊擊對陣的黃台吉正白旗同時借勢衝破陣線,奪取東門。
其他三門外明軍,見勢大驚,再也不理軍官的刀刃威脅,衝出己陣,回城救家。
最後的一根弦,斷了。
麵對漫山遍野而來金兵,環顧越來越少的同袍,畢二遇大聲對馬佳喊道:“馬佳,撤!再遲就都要埋骨在這裏了。”
此時的黑虎哨,正在南門外最靠近城牆第三疊,由於潰兵不斷,兩翼不得不向後收縮成半弧形防禦。馬佳見勢難挽回,忍痛下令道:“黑虎哨聽令,前排拒敵,後排上馬,然後,後排掩護,前排退後上馬。為了保命,殺呀!”
“殺!”僅存的七十多名漢子保持默契,輪換著跨上戰馬,堅守陣型。
馬佳同時大聲問道:“二遇,怎麼撤,有良策沒?”
畢二遇大聲回答:“向西,再向北,先跑到老鎮北堡再說。”
“好,出發!”馬佳撥馬道。
陳捷驚問:“不跟隨馬總兵了?”
畢二遇斥道:“都自身難保了,誰顧得上誰?”
正在此時,馬熠領著一群人拍馬來到黑虎哨前,語帶哭腔道:“義弟,快看看父親。”
馬佳驚視,隻見馬林被親兵抱於馬上,臉上、胸前密密麻麻插著八九支大箭。他大驚道:“義父,挺住!二公子,快隨我們衝出重圍,去鎮北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