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隱滿飲了一口酒,深吸一口氣,接著說道:“他娘的彎彎繞多了。你猜山東登萊那邊怎麼說的?嘿嘿,那個陶副史先是說山東那辦事的收糧同知,非常畏懼熊經略的威嚴,早早地就命令運糧官把船發往三岔河交割,不可一朝逗留。然後又說,啊,這河逼近韃虜的巢穴,結果韃虜前天就派人砍斷浮橋,殺了官員雜役三百餘人,把船糧搶劫殺傷,以至於難保周全。他們還說蓋套到三岔河,一路三百裏,都是淺灘暗礁,向來沒有船隻航行,沒有人認識海路,觸礁擱淺的風險,不可預測等等。切!”
林隱剝了根大蔥,包上煎餅,嚼了一大口,氣鼓鼓地說道:“這不是上墳燒柴火——糊弄鬼嗎?他們說,奴酋派人斷浮橋、殺官役,是哪月哪日,出自哪裏的‘塘報’?其次,從蓋套到娘娘廟,都是在海汊中航行。廟人河寬五六裏,深不可測,哪來的淺灘暗礁,什麼時候沒有船隻人員經過?奇了怪了!這條海路,是陳張兩位同知親自勘察詳細的,地圖和說明都很清楚的事。這明明是運官欺騙上官的托詞!”
馬佳給他斟滿酒道:“林兄消消氣,來,吃口榛子,補氣養胃。話說,山東的運糧官是嫌撈不到好處,或者把船糧私下分了吧?”
林隱搖搖頭道:“不,不,不。當時朝廷就說發幾十萬兩銀子給登萊買本色,然後大票出海,很簡單的事嘛。他們是一貫的!先前要他們陸運的時候就反複推脫,說這困難、那虧本的。現在,說改海運了,又一大堆擔憂麻煩,明顯的怠工!要不然,為啥船從天津中道樂亭北岸出發的,都是從蓋套到三岔河,他們不擱淺觸礁?為啥那些從芝麻灣和海口發船的,不被搶掠殺傷——他們可是真的靠近賊巢啊。就你山東登萊被搶掠殺傷?這不是胡扯嗎?”
“還有說笑的:他們還說發船五六十天了,不見一隻船回來,不是說夢話嗎?陳張兩位同知都有記錄,六月初一從蓋套發船,初二就到三岔河岸,方便得很。要知道,蓋套到三岔河有一百二十裏,要是牛車運,得三天。一艘船,大的運七百石,小的三百石;兩牛拉車裝七石,獨牛車裝三石五鬥;這裏麵的難易快慢,不是一目了然的嗎?”
“這些安排和布置,都是戶部會同督撫反複商議定下來的,都派人專門管三岔河的收糧事宜了。怎麼會明知沿路有殺傷搶掠的危險,有擱淺觸礁的風險,而故意下個套,讓山東登萊的運官去鑽?明明是上麵理解他們派發車運的難處,設置海運來減輕他們的困難。這倒好,他們幹脆是不想運了。那個陶副史,去年和熊經略爭蓋套的事,今年爭三岔河,偏聽偏信手下的捏造,不親自實地勘察,毛病,衰人!”
說完這些,林隱長出一口氣,舉杯道:“來,這些悶氣都呼出去了,滾他的蛋,幹杯!”
馬佳笑著道:“對,惡氣都噴出去了,心裏痛快,來,幹。”
兩人又吃喝了一刻,腮幫子都吃軟了,這才慢下來,馬佳喝著羊湯道:“這店,真不賴。羊頭肉,刀工好,切得飛薄,配的池鹽也不錯,吃起來香甜;羊腿肉肥而不膩,香軟爽口,涮湯的極品;還有這榛子,特別香,咬一口,滿口的油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