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經筵講官孫承宗府。
“尋章摘句老雕蟲,曉月當簾掛玉弓。不見年年遼海上,文章何處哭秋風?”(1)
銀鉤鐵畫、劍戟崢張的二十八個大字,深深地刻在宣紙上,散發著書寫者的抱負和氣怨。
這名寫詩者仰起頭來,長出一口氣,把狼毫筆輕輕而又沉沉地放下,轉頭望向窗外的夏意濃綠。
“好啊,止生,可以刊印了!”隨著一聲洪亮的男高音傳來,一名花白須發的寬袍老者,印入寫詩者的眼簾。
寫詩者見老者來到,忙作揖行禮道:“孫老師好,多謝您費心奔走,元儀感激不盡。”
孫承宗笑得和個年輕人一樣,手拿一厚摞書,答道:“都是忠臣直友,誌趣相投,說什麼謝不謝的!這本武備誌,囊括古今戰略兵法奇門陰陽,可是兵家中的永樂大典呀。老朽能為此出一份力,那是榮幸,真要算起來,還得謝謝止生你啊!”
這寫詩人,名叫茅元儀,字止生,號石民,又署東海波臣、夢閣主人、半石址山公,萬曆二十二年(1594年)出生,浙江歸安(今浙江吳興)人。祖父茅坤是著名的文學家,父親國縉(一作晉)官至工部郎中。在家庭的熏陶下,茅元儀自幼勤奮好學,博覽群書,尤其喜讀兵、農之作。成年後又熟諳軍事,胸懷韜略,對長城沿線的“九邊”之關隘、險塞,都能口陳手畫,了如指掌。他曾任遼東經略楊鎬的幕僚,(2)薩爾滸大敗後,他奮而著書,以求普及古今兵法韜略,幫助更多的文臣武將獲取知識,以期不再重蹈覆轍。這次,他來到曾任泰昌帝、天啟帝、兩位皇帝的“帝師”孫承宗處,就是想借著天子近臣的路子,盡快地施展自己的抱負。雖然這樣走近路,不合乎常規,但孫承宗為官清正,又知兵善謀,茅元儀並不覺得是讒進的路子。再說,國之大事,邊情緊急,不是平常年景的規矩所適宜的。
“非常人,行非常事嘛!”(3)茅元儀心裏想。他見孫承宗一臉誠懇,便不再多禮,深深頓首道:“孫老師高義,元儀佩服!我定當披肝瀝膽,竭盡所能,剿滅建夷!”
“好好好。”孫承宗微笑著握住他的雙拳道:“老夫年界六十了,花甲之年,不知還有幾番寒暑可用,人生七十古來稀啊!止生,你要沉住氣,定下心,不要被一時的打擊挫了銳氣。你看看老夫,在你這個年紀,還在四處給人教書,賺錢糧養活一家老小。誰又曾想,四十三歲時,我又去考會試、殿試,進了翰林院?人生就是如此,努力,等待機會便可,切不可沉淪啊!”
茅元儀郝然,朗聲道:“老師天縱之才,又有天恩眷顧,元儀是不敢比的。”
“誒!”孫承宗拍著他的肩膀道:“不可妄自菲薄!你本書香世家,又學兵十幾載,見過軍伍行陣,日後定會大用的。”
“恩。”茅元儀重重地點頭,隨後又問道:“前天朝議,讓老師出任兵部尚書,不知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