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五日,辰時,沈陽東門外。
五營將士,正在進行上半年的合操。
伏夏的熱浪席卷神州大陸,到了遼東這,就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再加之豐沛的水係,茂盛的植被,構成了一望豔陽潺溪、天光雲影的宜人沃土。
戚金、秦邦屏等南方將領,都不住暗自快慰:“這天,比江南可安逸多了。日頭雖還有點毒,但不悶人,河水也涼快得很,山上更是避暑的好地方。”
他們習慣了南方的潮濕悶熱,對遼東的這種清爽夏日特別鍾愛,所以操練的行頭都齊全,不像馬佳等本地兵將,早早地就把內衣脫光了,赤條條地穿著盔甲。雖然這樣容易磨破皮,但對皮糙肉厚的大頭兵來說,也算不得問題了。
馬佳此時,卻在做著宏大而狂野地想象:“東北這塊沃土,就是亟待開發的聚寶盆,可比漢唐的關中,宋以來的江南,是王者之資。在另一個時空的後世,這裏可就是靠小農作業就輕易地養活了三千萬人口,還沒開發北大荒呢!小日本當年,不也提出保滿洲不保本土嗎?現在缺的就是人口,踏實能幹本分的勞動力。隻要有了三百萬人口,就能輕易支撐三萬職業兵,再裝備全套先進的火器,足以傲視天下!”
“東北王,是我的。”馬佳眉頭微鎖,虎目中射出厲芒,緊攥刀把,在心裏暗道。
馬佳在這裏狂想著,閱兵台上的主人也是思緒連篇。不過,今天的閱兵台卻不尋常,因為有兩個主人,一個是新上任的遼東巡撫王化貞,一個是重新被起用的遼東經略熊廷弼。這兩位紅袍大員,是麵和心不和。
看過前文的人都知道,熊廷弼這個人,是實打實的文武雙全,同時也是才高氣傲、目中無人,遇到見識不如自己又不輕易認輸的人,八成會嚴詞唾罵,誰的麵子都不給。於是,毫無疑問地,熊廷弼在官場上混得很孤單,朋友很少。更要命的是,他是湖廣江夏人,也就是湖北武昌人,被歸為“楚黨”。而明末黨爭,就是以“齊、楚、浙黨”、“東林黨”、“閹黨”為主演。
王化貞雖然資曆比熊廷弼淺得多,沒有熊的三次巡按、經略遼東的履曆,但背景很強,是“東林黨”大佬、前首輔葉向高的弟子。所以,同是“東林黨”的兵部尚書張鶴鳴就力推他當遼東巡撫,為的是搶先一步收拾遼東殘局。因為,上一次“東林黨”鬥倒熊廷弼,讓黨人袁應泰代替。結果,袁應泰差點丟失了遼沈,使得“東林黨”人的顏麵很不好看。於是,他們搶先一步,在四月份就推舉王化貞以右參議的官職領了遼東巡撫的差遣,成了遼東的第一大管家。
遼東第一大管家?那熊廷弼的遼東經略算什麼?其實,這就是明朝官製中不嚴密的地方,巡撫、經略本來都不是常設官,後來,巡撫定點定責了,經略仍是有戰事才設置,戰事一完就撤銷。所以,遼東巡撫才是遼東的一把手,是“地頭蛇”。遼東經略隻是名義上的統領,他要指揮調動遼東地麵上的力量,除了自己親領的外,都要遼東巡撫配合才行。
巧了,正好朝中現在是“東林黨”當政,他們都不喜歡熊廷弼,尤其是兵部尚書張鶴鳴,非常厭惡熊廷弼的恃才傲物。所以,他們在京城的朝廷裏明裏暗裏支持王化貞,架空熊廷弼,竭力讓“自己人”搶得恢複遼東的功勞。
王化貞自己,也未嚐不想打壓一下熊廷弼,因為他的“座師”葉向高就被熊廷弼“噴”過多次。他自己也認為自個有“文武”才幹,在廣寧的時候,就千方百計招撫附近的蒙古部落,玩“以夷製夷”的高招。當然,是他自己認為的“高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