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千裏第二天看見陳老的時候,想打聽一下明麗的事。然而手頭一直有事在忙,稍微閑點的時候,錢小丫又在辦公室裏繞來繞去,讓他幾次張口,最後把話又咽了回去。
一旦忙起來,私事就拋到腦後去了。還有十多天要去美國,臨走前他最掛心的是深海視頻圖像傳輸的問題。
鑽機在幾千米之下的深海進行鑽探作業,科考船上的人隻能通過遙視和遙控來進行操作。關於水下視像傳輸,原先考慮的是采用有線傳輸,即使用抗壓耐磨的線纜,將攝像頭與水下的設備相連,然後通過線纜將信號傳輸到水麵設備上,這也是國內以前租用的國外鑽機的解決方案。
然而最近隨著技術的革新,一些軍用技術開始民用化,國外開始嚐試水下激光通信和水下可見光通信。國內目前還沒有這樣的技術,孟千裏曾經嚐試接觸國外廠商。不過還沒有等他提出合作意願,對方就立刻表明立場。
孟千裏這才搞明白,對中國自行研製深海鑽機,美德日澳等國可能私底下早有了默契,一致對中國實行技術封鎖。所以,鑽機是買不到的,除了俄羅斯那條有技術缺陷的;而能租到的都是他們技術迭代後的落後產品。
孟千裏最近下班後進入了一種奇怪的作息節奏。吃完飯後直接回宿舍,把桌上的一堆書籍和材料搬到床上,在空桌麵上開始演算數據,偶爾返身從床上抽兩本書翻兩頁。桌麵很快會被演算的稿紙堆滿,這時人也倦了,眼睛都睜不開,便打開櫃子拿包方便麵泡了吃。有時還沒等方便麵泡好,人已經困得倒在床上,挨著一摞書睡著了。
兩三個小時後,又會猛然醒來,雖然從深睡中乍醒,人卻意外清醒,還能順著睡前的思路繼續推算下去。
工作兩三個小時,如果又困了,再睡;不困就一路工作到天亮,整理桌麵,把床上的書搬回桌上,然後就去上班。
這樣睡得雖然少一點,上午居然不困。下午喝點濃茶和咖啡,也能挺過去。
這樣到臨飛美國前夜,他覺得關於深海視頻圖像傳輸,自己的一套結合有線和無線的傳輸方案,居然有不小的可行性。
他是個不服輸的人,小時候媽媽想讓他做什麼,隻要假裝拋一個輕蔑的眼神說他一定做不到,就一定能讓他做到。成年後沒那麼意氣用事了,還是喜歡較勁,有時跟別人較勁,有時跟自己。不過做法上低調了很多,往往一個人偷偷做,拿出成果時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這次為公家的項目跟老外較勁,本沒有必要私下裏自己做,但他想給一個人一點意外。
深海圖像與視頻傳輸本屬於鑽機的控製係統,是何詠傑指導他的一個學生在做。但視像傳輸一旦從陸上移到了深海,難度幾乎成倍增長。何詠傑從他先前工作過的大學裏請了一位通信工程的教授來幫忙。但因為不是實驗室正式成員,那位教授被大學外派去做另一個課題,實驗室這邊的事就被他暫時擱置了。
何詠傑原想另外找人來幫忙,但不知怎麼搞的,這件任務後來到了陸秋山手裏。他雖說有個自動控製的學位,但跟通訊係統也不大對口。
孟千裏猜想,大概是何詠傑覺得陸秋山人脈廣,能找到更合適的人來幫忙。
但無論如何,陸秋山哪怕找個工程院院士來,研究國際最前沿的激光通信技術也是需要時間的。果然最後各係統的方案整合會上,陸秋山和那位通信專家采用的仍是傳統有線通信方式。
孟千裏希望自己能盡快拿出解決方案。因為陳老調整了規劃表,鑽機安裝進度可以放慢不少,以利於各部門調整和優化方案,有更充裕的時間解決問題。
等他篤定了心裏的想法,從每夜既亢奮又渾渾噩噩的狀態中調整回來的時候,忽然想起自己忘記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那麼重要的事情,怎麼會忘了呢?他連連拍自己的頭,對這顆一向引以為豪的腦袋表示失望。
距離飛美國的航班就剩一天時間了,孟千裏腆著臉跟陳老表示很想念他家阿姨做的青團和白斬雞。老陳哈哈一笑,立刻打電話回家叫人準備。
這卻把助手錢小丫嚇了一跳,進來主任辦公一個多月,兩位領導雖然溝通密切,今天這卻是第一次見孟千裏還有這樣一麵。
下了班孟千裏專門到研究所門口的水果店買了點蘋果和楊梅,經過花店門口時看到那一簇紅玫瑰,猶豫再三,還是從店門口直直地走過去了。
在陳老家裏一直幹坐。陳老說要去書房找一本書,就讓他在客廳看電視。阿姨在廚房忙碌,偶爾出來拿樣東西。八月下旬了,夜晚偶爾有了一絲涼意,夏天的尾巴若隱若現。空氣裏飄著一股幹燥的青草香。要有點生活經驗的人才知道,這是白天小區的園丁把綠化帶的長草都修理了一遍,在陽光下暴曬一天,到晚上混上夜露,便是這種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