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學過素描?”馬金有點意外,雖然畫筆還很稚嫩,但帶著非常強烈的透視效果。
唐謐搖了搖頭。
“你喜歡畫畫嗎?”馬金又問。
她點點頭,眼神很平靜。
“那你喜歡拍照嗎?”
唐謐抬起了臉,黑蒙蒙的眼睛裏透出光,像是被瞬間點燃的聖誕節煙火,帶著意料不及的明媚與歡快。那晚,她露出了兩年來的第一個笑容。
在隨後的日子裏,唐謐得到了人生中第一部完全屬於自己的相機,老式的徠卡M係列,還有十來卷即將過期的膠卷。馬金帶著她遊遍了附近的山穀和葡萄園,並指導她如何用相機把清晨的小溪,落日下的葡萄藤和微風裏的薰衣草一一記錄下來,但更多的是山林中那些靈活而略帶羞澀的動物。不用上學的時候,她終日都在林間和田埂上漫步和拍攝,沉靜又不愛說話的性格導致她幾乎沒什麼同齡的玩伴,不過卻一點都不覺得寂寞,因為野豬,野兔,狐狸和大群的斑鳩都是最好的朋友,她可以毫無顧忌地和它們在草叢裏打滾玩耍,或者靠著樹幹靜靜地對著月光傾吐心事。
每當此時,馬金總會站在不遠處看她,淺灰色的眼睛透出溫軟而慈愛的笑容,碎光透過樹蔭落在他寬厚的肩上,在地麵拉出高大的身影,就像林子裏的橡樹一樣讓人有種樸實的安全感。
“馬金”唐謐抬起頭,記憶中養父的身影與現實重疊在一起。她笑著推開鐵門,一把抱住養父有點僂屈卻依然寬廣的肩背。
“唐,你終於回來了。這次你走了有多久?一個世紀還是兩個世紀?我記得你上次走的時候梅麗莎夫人的兒子才剛結婚,現在她的孫女已經可以和男孩子約會了。”馬金摟住她的肩膀,灰色的眉毛緊皺著仿佛有點哀怨,但高高揚起的嘴角又帶著毫不掩飾的歡喜。
“沒有,馬金,事實上我隻離開了半年,難道梅麗莎夫人的孫女含著奶嘴和男孩子約會嗎?”唐謐苦笑著反駁道,養父那種老天真的性格一點都沒變,身體也依然健朗,隻是眼角處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紋路。
“你還真是缺乏幽默感,男人不喜歡不苟言笑的女人。再這樣下去,幾十年後我的女兒會變成個刻板的老姑婆,就像阿曼達修女一樣。你得多學會笑……”馬金邊走邊嘮叨,仿佛真的很擔心唐謐會嫁不出去一樣。
“做老姑婆也挺好的,那樣我可以永遠地陪著你。”唐謐依偎著他的手臂,聲音軟軟地,尾音嘟噥著,就像小時候靠著橡樹撒嬌一樣。
夕陽斜斜地落在車道上,為那一高一矮的背影投下最柔和的側光,磚紅色的屋頂依舊在盡頭處傲立著,大群的夜鷺掠過它的上空,發出“呃,呃”的叫聲,響起了歸家的信號。
在塞下最後一片黑鬆露後,唐謐心滿意足地放下叉子,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發出愜意的長歎:“羅納多夫人的手藝總是那麼棒,隻有在這裏才能吃到全世界最像樣的食物!”
“她擔任黑鬆露山莊的大廚已經差不多二十年,從來沒有失過水準,即使在羅納多先生去世的那天也一樣。你回來得很及時,能嚐到山莊裏第一批剛摘下的黑鬆露。”,看著唐謐那副幸福的樣子,馬金露出滿意的笑容,然後點燃了咖啡前的第一根雪茄。
唐謐連忙點頭表示讚同,黑鬆露山莊之所以有此稱號,首先當然是因為山莊後那大片長著黑鬆露的樹林,而其次則是因為這裏有著全C國最好的黑鬆露烹飪大師—羅納多夫人,至少她是這樣認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