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大梁地牢,陰風嗖嗖,寒氣砭骨。

蘇婉兮被一盆冷水澆醒。

她看到自己胳膊和腿上密密麻麻的黑色的紅色的傷口。

渾身的骨頭仿佛都被打碎了,稍微一動就鑽心的痛,疼得她直抽冷氣。

四周的草垛上飛舞著蒼蠅,剩飯剩菜上清晰可見有白色的蛆蟲在蠕動,空氣塞滿了泔水、老鼠、屍體的腥臭味。

蘇婉兮苦笑一聲,真沒想到,一夜之間,她就從高高在上,錦衣玉食的皇長孫、恭王方景鈺的側妃變成了人皆可欺,人皆誅之的階下囚。

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流放,重刑,亦或是,斬首?

牢房的大門忽然被打開,進來一個滿臉橫肉的獄卒。

他瞅著眼前遍體鱗傷的女人,露出了淫笑:“哼,你膽子也太大了吧,竟然敢謀殺尊貴的五皇子。”

獄卒說完猥瑣地捏了一把蘇婉兮的臉。

“滾開。”蘇婉兮厭惡地躲開。

“臭女人,死到臨頭了還嘴硬,你還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婉側妃呢?告訴你,陛下有令,要對你嚴刑拷打,務必吐出真話來。”

“不過嘛,”獄卒眯起眼睛,色眯眯的目光停在蘇婉兮的臉上,“要是你從了小爺,說不定小爺就輕點下手了。”

“滾!”蘇婉兮狠狠打了獄卒一巴掌,推開他油膩膩的手。

“喲,脾氣還挺硬,你以為會有人來救你嗎?你看看這周圍,陛下特意下令把你關在這特殊的地牢裏,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獄卒賊心不死,肥膩的手又伸向蘇婉兮的衣服,作勢撲倒她。

蘇婉兮忍無可忍,咬著牙,忍著劇痛狠狠地踹了獄卒一腳,又抓起附近的一片碎瓦拚盡全身力氣紮進獄卒的脖子裏。

獄卒頓時捂著脖子驚恐地尖叫起來,仿佛看見了厲鬼。

鮮紅的血從獄卒的手指縫裏湧出來,瞬間把灰黑的地板染成一片刺目的血紅。

蘇婉兮握著滴著血的瓦片,眼神冷冽。

她明明容顏盡毀,身上鞭痕累累烙痕處處,可那雙清澈的眼睛依然滿是從容尊貴。

耀眼得仿佛不是躺在血和塵土之中,而是在恭王府接受下人跪拜一般端莊威嚴。

“蘇婉兮,你且得意吧!告訴你,你殺害五皇子的事早已人盡皆知,現在全京城的人都恨不得將你抽筋剝皮!”獄卒捂著流血的脖子嘶吼,“你會被斬首!車裂!淩遲!”

獄卒逃命似的匆匆離開了牢房。

蘇婉兮跌坐在地上,方才一動氣,傷口開裂,鮮血汩汩而出。

巨大的疼痛再一次針紮一般刺滿她的全身。

她自嘲地笑了笑,方才那個獄卒說的何嚐不是真理。

她隻不過是保留自己最後一點尊嚴。

畢竟,殺害皇子的罪責,斬首都算是天大的恩賜了。

瞧瞧這銅牆鐵壁般的地牢,她一個將死之人,又能逃到哪裏去?

一會兒她還要繼續被審,直到說出真話認罪為止。

可她說的哪裏不是真話?

她會殺五皇子,本來就是方景鈺那廝陷害的。

方景鈺給了她一套茶具,讓她作為給五皇子的生日禮物,何曾想那茶壺蓋上居然被塗了慢性毒藥!

這不是真話,或者說不是他們想聽到的真話。

他們想聽到的,是蘇婉兮自己主動殺了五皇子,與恭王方景鈺無關,更與皇家無關。

方景鈺,一想到這個名字,蘇婉兮狠狠地捶了一拳。

手上的傷口又裂開了,瞬間染紅了牆壁。

她渾身仿佛千刀萬剮,可身體上怎樣的疼痛都比不過心中的疼痛半分。

她一路走來小心翼翼,從禹州一個卑賤的花魁之女意外成為帝都大將軍的女兒而後又成為皇長孫、恭王方景鈺的側妃。

她一直都拚盡全力維護自己來之不易的平靜富足的生活,豈料到轉眼之間,就成了死囚犯?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竟然是自己的枕邊人!自己曾經深深愛過的男人!

方才行刑時,她破口大罵方景鈺,用盡平生最惡毒的詞語詛咒這個踐踏她、利用她的男人,可遭受的卻是更加猛烈的鞭笞。

她不明白,他們為什麼對她步步緊逼,處處利用。

她所奢求的不過是歲月靜好的平靜生活,為什麼連這麼一點卑微的願望,他們也不願施舍於她?

“恭王妃,您怎麼來了,這地方陰冷潮濕,實在是有傷您的玉體。您想見誰,招呼一聲,小的給您綁來就是了。”獄長諂笑著朝著黑暗中的身影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