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兮仰頭看這雙深邃的眼睛,那種在他麵前無處遁形的壓迫感又一次撲麵而來。

“妾身不敢。”

“不敢?你連本王都敢騙,有什麼不敢的?”

蘇婉兮歎了口氣,在方子琰麵前,她永遠沒辦法撒謊。

既然沒有辦法撒謊,蘇婉兮隻能問出那個問題。

她淒涼一笑:“對殿下來說,皇權路上隻要阻礙了您,不管是誰,您都會一腳踢開對嗎?”

她看向方子琰眼睛的最深處,卻看不到任何一點光亮。

“蘇婉兮,做皇帝,不是靠發善心實現的。”

“那如果有一天,妾身也成了絆腳石,您也會把妾身一腳踢開嗎?”

方子琰看著蘇婉兮那雙總是流光溢彩的水盈盈的桃花眼,他的心不可抑製地跳動了幾下。

他從來沒有想過哪一天蘇婉兮會成為他的阻礙,在他意識裏,蘇婉兮永遠都是站在他這邊的。

可那一刻他忽然意識到,自始至終,他都不知道蘇婉兮跟著他是為了什麼。

是什麼讓她舍棄了蘇將軍之女的身份,千裏迢迢跟隨他來到帝都,成為他的幕僚?

他沒有回答蘇婉兮的問題,而是反問道:“蘇婉兮,你以為我為什麼要當皇帝?”

他很想握著蘇婉兮的肩膀大聲告訴她,上一世,我們在禹州,曾經對彼此說過要出人頭地,不再被人瞧不起。

我恨他們,恨跋扈的大哥,恨陷害我的方景鈺,恨助紂為虐的方子軒,恨冷酷無情的父親,恨害死我母親的貞妃。

恨這個世界上所有輕視我踐踏我瞧不起我的人。

所以我要當皇帝,把這些人通通踩在腳下。

可他沒法言說,上一世,他甚至都不知道蘇婉兮的結局就提前收獲了自己悲慘的結局。

那種重生而來的喜悅和更加刻骨銘心的痛苦無數次折磨著他,卻又無處傾訴。

“我的母親,死於一個雪夜。”方子琰說出這句話時,房間裏竟然安靜了下來。

蘇婉兮又一次看到了那種眼神,那種孤獨寂寥的眼神,好像天地間隻有他獨身一人,在懷念著一個永遠回不來的亡人。

上一次看到這個眼神,是蘇婉兮對方子琰說自己的額娘去世了。

蘇婉兮正襟危坐,以為方子琰要跟她長篇大論談自己的母親,蘇婉兮也聽說過,他的母親是宮女,很早就過世了。

但方子琰到底不是那種話癆的人,他說完這句話就沒有下文了,隻看著窗外的白鳥掠過皇城的上方。

“從那天起,我就發誓要做萬人之上的皇帝,這樣就不會再有人欺負我了。”

蘇婉兮看著他失魂的側臉,一時間同病相憐。她又何嚐不是為了複仇來到昭王府,屈身於方子琰。

他站起身,給了她一個新鮮的橘子:“你不需要明白這些,你隻是本王的幕僚。”

蘇婉兮很想說她懂,她懂那種滲透進肌理,生長於骨髓的痛。她因為那種痛生不如死,卻又靠著那種痛野蠻生長。

可方子琰哪裏知道她曾經被丈夫打入大牢,算計下藥的滋味。

“殿下慢走。”蘇婉兮垂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