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舊盯著我看,過了好久才歎了口氣,轉過臉,指了指頭頂,問道:“上麵都空了吧?”
我點點頭。
他指了指矮桌對麵說道:“坐吧,別淨站著了。”
我在另一側坐下,拿了一個空杯子,倒了杯水遞給他,他接了又放下了,“聽說老十三給了你些銀票。”
他又是怎麼知道的呢?錢從十三阿哥手裏出來,進到我手裏,當時又沒有其他人在場,連瑩瑩都不知道,又是誰說的呢?那麼看來,我跟十三阿哥那個擁抱他一定也知道了,我咬咬嘴唇,勉強吐出兩個字:“是的。”
他又道:“為什麼不用?”
我說道:“想著我自己有,就不想用別人的。”
他盯著我的眼睛,“你把他當成別人?”
我把他當成別人?連我自己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我一直以為是從小媽媽的諄諄教導在這件事情中起了作用,她一直都說,戀愛中不要去花別人的錢,女孩子要獨立,難道不是因為這個嗎?我自己都糊塗了,我疑惑的抬頭望著十四阿哥,他靜靜的注視著我,末了哈哈笑道:“果然是我十四的福晉,就是有骨氣。”
我心頭卻愈發的沉重,勉強陪著他笑了笑。
他站起身來,恢複了往日的神采飛揚,笑說道:“今天剛下過雨,外麵涼爽,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問道:“那裏?”
他譏誚的望著我,“自然是去把你當的東西贖回來了。”
我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睛,“不要,那些東西放著頂多就是個擺設,兀自還落灰,真的不要了。”
我意識到自己一時說溜了嘴,忙又說道:“我不是說那個馬,我是說我的東西。”
他並不在意,背著手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慨歎道:“那個馬可是唐三彩,落到你這種不懂的人手裏,真是糟蹋了,難怪要拿去當了。”
我跟在後麵說道:“十四爺說的不錯,在我這裏就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所以還是不要贖了。”
他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我小聲嘀咕道:“是你說要贖的,我可沒錢。”
他無奈地回頭看了我一眼,大步向外走去。
馬車飛快的在青石板路上馳過,我的心情也輕快了很多,時不時的掀開簾子向外望上幾眼,天早已經黑了,路上並沒有太多行人,店鋪多半也都打烊了,隻有忽明忽暗的萬家燈火。我看了一會,便沒了興致,放下簾子,見十四阿哥靠在馬車一角,不停的撥弄著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在如此局促的空間裏,又隻有我們兩個人,一時覺得有些尷尬。
我想了一會,問道:“那個當鋪遠嗎?”
他不知道在想什麼,回過神來,過了一會才說道:“你真的以為我是帶你去當鋪,那些東西我早都叫人搬回去了。”
我點點頭,“既然不是,那是要去那裏?”
他戲謔道:“怎麼,怕我把你丟到荒郊野外?”
我搖搖頭,不解的答道:“你為什麼要把我丟到荒郊野外?我是覺得天這麼晚了,想不到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心想現在的北京城跟幾百年後的怎麼能比!
他忽然將臉湊了過來,“給我丟了那麼大的人,你是不是得補償我一下,就連皇阿瑪都知道了我的嫡福晉窮得當掉了自己的嫁妝,還專門把我叫去詢問了一番,說是實在沒錢,可以先支我幾個月的俸祿,我還一頭霧水的傻愣在那裏,想著我也沒有貪贓受賄,皇阿瑪何出此言,瞎擔了半日的心,最後倒是因為這個。”
我真想就此跳下車去撞死,他生氣倒是一點都不為過了,這件事情居然連皇上都驚動了,他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我一方麵覺得十分的對不住他,另一方麵又萬分的心驚,這件事是怎麼傳進皇上耳朵裏的,越想越是心驚,在這個京城裏果然沒有秘密,幸好是這個,若是別的事情,隻怕我有幾個腦袋都保不住了,我聲音發顫,低聲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件事情居然會鬧得那麼大。”
他見我臉色慘白,反而笑了,說道:“以後缺什麼直接跟我說就好了。”
我點了點頭,握著衣角的手心已沁出了一層冷汗。
他過了一會又問道:“我倒是奇怪你堂堂二品大員家的郡主,是怎麼知道當鋪這個行當的?”
這就‘得益於’我是一個現代人,小說看多了,當然不會不知道這世上原本還有當鋪這種營生,想起《紅樓夢》中邢岫煙因缺錢當了棉衣,當票卻誤落到湘雲手裏,因不認識拿去給大家看,連探春這樣也算是當家管事的小姐見了當票尚且不識,以完顏玉音這樣的身份,自然是沒有知道的理由。我想了一下,說道:“不過是聽下人們說的,故而知道。”
他似乎是沒有起疑,仍舊轉動著手上的扳指。
我卻再沒有一點心情,隻有心驚跟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