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慈從船上跳下水後,抱著事先備好的浮木,遊一會兒歇一會兒。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她才靠岸停下。

此番見水就跳不管能不能活命的行為,回想起來仍然覺得後怕。

她以前真不是這樣行事過激、膽大包天的人。

實在是被逼急了她才出此下策。

進入元京城後她尋了一處熱鬧的客棧住下。

順帶將身上濕漉漉的衣服換下。

而後也懶得去管濕潤的頭發,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來已是清晨。

她打聽到顏川被關在刑律司天牢內,周瀾就是刑律司的官員,她要想去見顏川就會有暴露身份的危險。

可如果不見他,她的心又會一直懸著。

左思右想下她拿定主意。

走出客棧時,她正好在京都的碼頭那看到一艘官船停靠下來,從竹筏上走下一位碧玉佳人。

那位佳人的身後緊跟著一個男子,兩人的舉止親密無間,就像新婚燕爾的夫妻般。

顏慈壓低帽沿,轉身消失於一片擁擠的人潮中。

這廂周瀾剛下船,一個熟悉的身影闖入他眼底,他愣住。

走在前邊的顏雪回過頭,見周瀾目視前方發著呆,她忙問:“周瀾哥哥,你怎麼了?”

顏雪的聲音將周瀾的思緒拉回。

很快,他麵色如常:“沒什麼,你回府後緊盯著洛香,我還有事就不送你回府了。”

顏雪還沒來得及問清楚,就看到周瀾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她嘴角一撇,真是的,都不聽人家把話說完。

刑律司門前坐立著兩座威嚴的石獅像。

顏慈身處一片流動的人潮之中,她望著刑律司像是希望透過重重石壁望見裏邊的顏川。

她腳步躊躇,進退兩難。

刑律司分為兩大部分,一個是關押犯人的天牢,另一個則是官員們提審辦案的辦公之所。

然而不管是什麼地方,隻要進了刑律司的門,就必定會被裏邊陰惻惻的幽暗氣氛所縈繞著。

這裏鮮少有光,牆角的潮濕處甚至長滿青苔,不時有覓食的老鼠蟲蟻出沒。

還散發著腐臭的味道,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腐臭。

堅實厚重的牆板仍然擋不住裏邊的鞭笞之聲。

那是肉身被生生劈開的痛,那個聲音聽得人一陣害怕。

裏頭比外邊昏暗不少,烈火烤著幹柴,發出“吱吱”聲響。

顏川蓬頭垢麵,本就尖削的臉蛋由於被折磨而往裏邊深深凹陷。

他赤裸著上半身,身上的骨頭清晰可見,他瘦得隻剩下軀殼。

他身上縱橫交錯著許多傷痕,舊傷未愈合新傷就已經疊加上去,皮開肉綻。

可是更加讓人痛惜的是,那雙本該含載著日月星辰春風恣意的瞳眸,此刻竟是比黑夜更為暗淡的失落與痛苦。

他的手腕被粗繩磨破了肌膚,觸目驚心的紅,生怕他稍稍一動便扯破了皮下的血管。

他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了。

酷吏杜葤翹著二郎腿,左手拿著沾血的長鞭,右手撐在椅子的扶手上。

他的目光猶如獵豹,黑暗裏閃爍著伺機而動的光芒。

杜葤的眼睛落在已經昏厥的顏川身上,他招手喚來小吏:“同以前一樣,給他全身擦幹淨了,敷好藥放回去。千萬不能讓人發現他受過牢獄之苦。”

小吏心領神會。

顏川恢複意識的時候已經過了很久,天窗漏下月光,有人正從他的牢房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