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鴛水榭主廂房裏,蕭百約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房裏門窗緊閉,層層月白紗簾垂下,遮住外頭的月光,在這幽深昏暗的廂房裏,床頭油燈上燃著的燭火成為房裏唯一的光亮。
蕭百約的腦袋枕在手臂上,眼睛盯著床頂,那若有所思的眼神透出一股暗淡,仿佛在為什麼事情神傷一樣。
樓金度推門而入,帶來一個消息,他說:“周瀾連夜去見她了。”
他們心知肚明,樓金度口中的“她”指的是誰。
蕭百約的手指動了動,但他仍舊躺在床上,沒有絲毫起身的打算。沉默半晌,他漫不經心問:“與我何關?”
窗簾外傳來樓金度的聲音:“你不辭萬裏拋下軍中事務不管,不顧死活的趕來救她,這般上心,我還以為你打算...”
樓金度的聲音漸小,蕭百約循著他的話問:“打算什麼?”
一陣微不可聞的嘲弄聲傳來,樓金度道:“這還需要我明說麼。”
少頃,樓金度自顧自說道:“那些話外頭傳得沸沸揚揚,我就不信,你一句也沒聽進去。”
廂房裏一片寂靜。
蕭百約坐起身,伴隨床簾緩緩掀開,一張略顯疲態的麵孔出現在樓金度眼前。
男子的嗓音低沉又深邃
“聽進去如何,聽不進去又如何。無論外頭人怎麼說,她始終是...”
後頭的話蕭百約沒說出來,沉默了一會後,他接著說:“總之,以後不管發生什麼,隻要我還活著,我就絕不會棄她於不顧之地。”
廂房內又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蕭大將軍的想法,誰能左右?”
樓金度說出的話總是帶著他獨有的嘲諷之意。
“隻是有一點,我向來不喜歡那些礙事之人,若有朝一日,那些人阻我去路,不管她是誰,也不管她是什麼身份,我必...除之。”
樓金度的話囂張而又張狂。
蕭百約劍眉緊蹙,仿佛籠罩陰雲般,他開口:“她的性命與你的去路,並不衝突。”
樓金度窮追不舍的發問:“是嗎?那你說說,兩者相比,孰輕孰重?”
蕭百約陷入沉思當中,他雙唇緊閉,瘦削卻又滿是淩厲之美的麵容上,此刻布滿凝重和遲疑。
見此情形,樓金度忽然變了臉,他仿佛從那張俊美的麵孔中看到了些不一樣的情緒,他用提醒般的口吻說。
“你可別忘了,我們從來都是一個陣營的,真正有衝突的,是你跟她。”
“不管你是否願意承認,自始至終,你們兩人所行之路,從來都是背道而馳。”
樓金度站起身,昏黃的燭火打在他臉上,高挺的鼻梁遮住他半張臉,使他的麵孔一半隱藏在黑暗裏,一半暴露在光亮中。
他毫不留情的說:“你的第一選擇不可能是她,而她的第一選擇,永遠也不會是你。若不是如此,她今晚召見的人就會是你,而不是周瀾。而你?”
樓金度語氣一頓,遂緩緩道:“也不會一聲不吭的躲在房裏,假裝一切都未曾發生。你們之間的情誼,也並非堅不可摧,它遠比你想象的還要...”
“...脆弱得...不堪一擊。”
蕭百約低著頭,神色不清,隻能看到他雙拳緊握,手臂上的青筋隱隱乍現。
良久,蕭百約深吸一口氣。
他用極其壓抑克製的語氣反駁道:“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樓金度怒極反笑:“胡說八道?嗬。”
“你也不想想,鳳西灼是什麼樣的人?他怎麼會輕易將皇位拱手相讓?還是讓給一個被罰去守衛皇陵的野鳳凰。我敢說,她今天能得到這樣的位子,肯定是在鳳西灼身上花費不少功夫。好了,現在鳳西灼已死,你跟周瀾,一個是初出茅廬小有名氣的將軍,一個是世家貴族出身身居高位的權臣。你說說,她會怎麼選?”
“她會怎麼選,才能讓她坐穩那搖搖欲墜的位子?她會怎麼選,才能平步青雲、登頂巔峰?”
“我說的這些話是真是假,想必你早有定論。隻是你不敢相信,所以隻能自欺欺人。”
隨後,樓金度語氣沉重道:“顏川啊顏川,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得想著那些跟你打拚的弟兄們。究竟是一個女人重要,還是那些跟你出生入死的弟兄重要?”
沉默許久,蕭百約緩緩抬起頭,直勾勾盯著樓金度:“我說過,不要再提起那個名字。”
說罷,他快速穿上黑衣,帶上麵具,一聲不吭的跑了出去。
樓金度忙問:“你去哪?”
沒等樓金度說完話,隻見蕭百約的身影消失於東南方向。
望著蕭百約離去的背影,樓金度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詭笑。
他當然知道蕭百約去哪,他要去皇宮一探究竟。
如果他去了皇宮,那麼他一定會看到一些難以描述的畫麵。
那畫麵或許不是蕭百約想看到的,可卻是他樓金度所希望他看到的,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