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喧囂都市內並不太精準的天氣預報,邊境處的卻是極為準確無誤的,饒是白天還是晴空萬裏,隻要預報有雨,晚上定會下起。
葉以寧在準備完第二天的教案之後,下意識的伸了個懶腰,木椅發出刺耳的吱呦聲,嚇得她趕忙停下動作,生怕會讓林盛夏從夢中驚醒。
林盛夏的睡眠質量太差了,八個月前自己剛剛將她帶來邊境時甚至成宿成宿的睡不著覺,飯也吃不下多少,不過才短短一兩周的時間就已經削瘦的不成人形,如果不是為了肚子裏的小黃豆,她恐怕也不會那麼快的恢複過來,葉以寧如是的想著,伸出手來慢慢的將蓋在林盛夏身上的薄被掖好。
大雨將窗戶打的劈裏啪啦作響,透過模糊的玻璃窗隱約還能夠看到外麵那抹高大的身形依舊佇立在原地,電閃雷鳴之中,那俊美堅毅的麵容隱隱綽綽的。
葉以寧心裏是一點都不同情顧澤愷的,相較於林盛夏曾經受過的那些苦,顧澤愷現如今的又能算的了什麼?
她的視線落在林盛夏的手腕處,雖然已經經過了八個月的時間,但原本那麼好看的手腕處卻留下了這輩子都難以消去的疤痕,這也是葉以寧心裏的痛!
可跟留疤相比,葉以寧卻也是慶幸的,慶幸著林盛夏還能夠呼吸,惜之已經成了那個樣子,她真的不能夠再失去任何一個朋友。
葉以寧的眸光浮動,緩慢的站起身來,手裏拿了把黑色的大傘,將抵住門板的木栓打開,雨點劈裏啪啦的砸在被撐開的黑色傘麵上,隨後破舊的木門從外麵被帶上。
幾乎是與此同時,原本剛才躺在床上呼吸均勻的林盛夏卻緩緩睜開了眼睛,平靜無波的瞳孔內沒有絲毫的睡意惺忪,或許除了她自己,也沒有能夠知道剛才的她到底是真的睡著了,還是裝的睡著了。
在木門被打開的瞬間,顧澤愷驚喜的抬起頭來看向門口處,原本唇角彎起的弧度瞬間湮滅了下來,表情又恢複到一貫的深沉與冷漠。
葉以寧撐著巨大的黑傘慢慢的踱步到顧澤愷的麵前,傘的邊沿與他有些距離的時候停下腳步,學生簡陋的宿舍內還有些好奇的學生朝這邊東張西望著,這裏已經好久沒有來過外人了,更何況是開著直升機而來的,對這些孩子來說,這個站在操場處一動不動的男人,宛如神祗般的存在。
“八個月前,我趕到別墅的時候,盛夏萬念俱灰穿著婚禮上你從未見過的那套婚紗割腕,她纖細的手腕落在浴缸裏,血水湧出來打濕了婚紗的裙擺。那一幕我到現在做夢還會夢到。”
顧澤愷渾身上下都被淋濕了,深色的襯衫與西裝褲緊貼在他健碩的肌膚紋理之上,安靜的佇立在原地,卻讓人壓根無法忽視他的存在,烏黑的發沾濕在眼瞼上,卻在聽聞葉以寧的聲音時瞳孔一縮。
“其實我挺佩服你的,從來還沒有人能夠將盛夏逼到這樣的地步!在我的記憶裏她從來都是無堅不摧的,就算是疲憊難過有困難,隻要給她東風,她便能夠借著東山再起!可顧澤愷你,卻將她生生的逼到了絕路上。你真的很有本事!”
葉以寧這話說的極為諷刺,顧澤愷卻隻是沉默的站在原處,一動不動。
若不是他的眼睛還眨動著,葉以寧真的會以為他不過隻是樽蠟像罷了。
“那套婚紗……”顧澤愷突然開口,興許是許久不說話的緣故,嗓音黯啞低沉。
“那套婚紗是盛夏結婚時穿著的,我想你應該不會記得,我最好的朋友是一個人試婚紗,一個人拍的結婚照,就連婚禮也是沒有新郎一個人進行的。那天的盛夏美極了,隻可惜顧澤愷你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在看到了,因為在盛夏最美好的時光裏,你都浪費在了一個叫做蘇暖的女人身上。”
這些話,原本應該是林盛夏親口告訴他的,可那個傻丫頭自始至終都將苦水往肚子裏硬塞,葉以寧卻是忍不住的。
顧澤愷在雨夜中闔上了深邃的眼瞳,眼瞼微顫不知道在隱忍著什麼,原本自然垂落在身體兩側的大掌攥的緊緊的,就連骨節都泛白了起來。
“你又可知道糖糖的乳名為何要叫做糖糖嗎?”葉以寧的視線落在遠處,以著旁觀者的身份用著涼淡的口吻開口,說到她最疼愛的糖糖,心裏一陣抽疼。
那是盛夏拚了命生下來的孩子,就這麼沒了……
“盛夏活的這輩子,沒有父母的愛,沒有丈夫的愛,就連她自己都不愛惜自己,她說希望孩子可以像是糖一樣的甜蜜一輩子,故取名叫糖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