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序章:冥府來了一萬個黑戶(1 / 3)

我從出生起就是公司的資產,我反複確認過這一事實,而事實就是如此。

我是,糸也是。

我並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不妥,因為大家都是公司的資產啊,每個人都直接或間接地成為公司的資產,我們也隻是比大部分人早個二十來年罷了。

“是公司創造了一切” “是公司給予了我們目之所及的全部” “是公司賦予了我們生存的權利”,因此我生來就是公司的資產,並且理應如此。

事先聲明一下,我從來沒有被誰灌輸這樣的概念,這些全部是我發自肺腑的想法。——不過我也隻能產生這樣的想法。

“我們真的生來就是公司的資產嗎?”“為何我們永遠無法作為人而存在,去生活,去追逐夢?”糸搖晃著腦袋,有些遲疑和試探地問我這個問題。

在糸提起這個問題之前,我從來沒有思考過這樣的問題,至於糸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也令我感到相當驚訝,因為糸本不該產生這樣的想法的。

我們尚是培育基裏的胚胎之時,大腦中就已經被植入了生物芯片,它完美融入了我們的大腦,成為了我們身體的一部分,並時刻地影響著我們的認知和思維方式,讓我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對公司產生任何的抵觸情緒。

“有功夫胡思亂想,你還是抓緊想想怎麼通過最終考核吧,作為選育種,你是不合格的,所有指標都遠落後選育種的平均水平。能讓你留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跡了。”我不留情地提醒,以此製止了她的胡思亂想。

是的是的,我是選育種,糸也是選育種,選育種都知道自己是選育種。我們本就經過層層挑選,不但擁有最優的人類基因,而且基因還進行了針對性的強化,因此我們擁有更強的學習能力,更快的反應速度,更敏捷,更健壯,很難生病,壽命也更長久.

那麼代價是什麼呢? 我們被公司無條件地使用著。我們年複一年地執行著公司的全部指令。我們沒有感受過任何的不愉快。我們付出的一切本就是我們心甘情願的。如果你自小到大都被那塊生物芯片影響,你也會覺得你做的所有事情,都像呼吸一樣的自然吧?

“公司可不養閑人,再通不過最終考核,你可就要成年了,成年還不能出任務的話,要被解雇的。”我道。

“哼!不就是問一下嘛?我又不是沒在準備”說到後半句,糸的聲音也越來越小,也越來越不自信,甚至隱約能從她眼角看見一些霧氣。

“不行,情緒控製能力的指標也沒法合格。”我心想。“唉,算了,能幫一點是一點吧,我盡量”看著糸那雙惹人憐愛的眼睛,最後我還是心軟道。

隨即她的表情轉變為了喜悅,但眼神裏閃過的一絲狡黠,還是沒能瞞過我。

我知道我又上當了,但又有什麼辦法呢?不知為何,我感覺這丫頭的思考方式和其他選育種真的很不一樣

後來糸的最終考核也通過了,沒成想,考前對這丫頭的全部幫助,讓我餘下不多的生命自此沉溺在徹骨的後悔之中。

其實我有一個私心,可惜最終我沒法做出違背公司利益的事情出來,於是私心終究隻是私心,那個私心便是:糸她,還是永遠不要通過最終考核吧。讓我背負多少罪孽都可以,讓我下地獄也沒問題,但是糸她,我不想看到她的手指染上鮮血。這應該是我唯一的私心吧?哪怕她考核永遠通不過也好,被解雇也無所謂吧?隻要別去出任務就什麼都好。

而我出再多次任務也無所謂啊,讓我把她的份也做了吧,我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執行公司的指令啊,公司需要技術,我們就把腦力開發到極致,為公司貢獻科研成果。公司需要鏟除異己,我們就動手,我們踐踏著人世間的法律,我們已經暗殺掉了不知道多少為了反對公司奔走的政客,商業上的競爭對手,散播對公司不利信息的個人,這些人如同人間蒸發了一樣,就如同這個人沒有存在過一般。

假設留下了痕跡呢?我們就會立刻自我了斷,也同人間蒸發一般,不會為公司留下任何把柄。公司上萬個選育種,每一個都會毫不猶豫地這樣做。

公司需要鎮壓反公司武裝,我們就在戰場上以命相搏。我們駕馭武器的能力遠勝過全部的普通人類,視力也遠超普通人,更快的反應速度讓大部分的瞄準和預瞄都對我們不奏效,對身體的掌控程度也遠遠超過普通人,不但擁有更強的身體,也開發到了完美運用每一塊肌肉的程度,因此選育種總是能以令人咋舌的速度遊走在戰場上,猶如幽靈一般,所到之處,有生力量就被完全摧毀。

某次局部戰爭,公司僅僅出動了一支選育種組成的縱隊,就摧毀掉了叛軍的一整座城市的全部有生力量,而損失的選育種,僅僅隻有數人。

而從始至終,對於可能出現的犧牲,我們從不擔憂。因為我們的生命屬於公司,隻要公司需要就可以隨時取走,我們發自肺腑地這樣認為。

但糸就在我的麵前,她的肢體被叛軍的炮火破碎的時候,我從她的眼眸裏看見了絲絲的落寞,我知道她有什麼遺憾還沒有吐露。是什麼含義呢?她的最後的那個表情,我實在是無法讀出來。

很快那場局部戰爭就結束了,選育種的戰鬥能力要碾壓身為普通人類的叛軍,他們無力的反抗一擊即潰。

糸是為數不多犧牲於此的選育種,她的全部身體組織被公司回收並銷毀,她的每一個細胞都是絕密,公司不容忍任何人尤其是叛軍將之得到

選育種沒有家人,公司無需向任何人支付撫恤金,也沒有什麼東西能證明她存在過,其他的選育種們也很快接受了她的離去,一切如常,就好像糸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我本來試圖從中感受悲傷,但腦子裏的生物芯片不斷釋放鎮靜信號,並且促使我更快地接受糸的死去,並試圖讓我遺忘她的存在。

生物芯片不出意外地奏效了,就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樣,每當我在閑暇時間裏,回想起糸的那個問題,和她最後時刻的那個表情,我也隻能感到不解。

選育種不是人類,選育種是公司最重要的資產,公司依靠選育種逐漸取得一切。

比起有些人碌碌無為的一生,拚盡全力也無法證明自己的價值,我們的價值從早已被公司標明。比起徒勞地追逐那些虛妄的理想,我們的存在,我們存在的目的,從一開始就如此的清晰而明確,我們活得比誰都自洽,我們不需要誰來救贖,我們發自肺腑地這樣認為。

但是公司的統治頃刻間結束了,叛軍終於還是拿到了某個選育種的身體組織,並根據選育種的基因製作出了基因武器。

那是一種代號為“天啟”的人造病毒,它的傳染性比感冒還要強許多倍,尋常人感染沒有任何症狀,而選育種感染則是致命的。在病毒的作用下,我們首先失去了運動能力,肌肉鬆弛並且溶解,最開始是失禁,接著就是完全癱瘓,此外免疫係統也會逐漸完全淪陷,環境裏原本不具備任何威脅的細菌和病毒,都將迅速蠶食選育種的身體,這將讓選育種在一兩天內備受痛苦地死去。

事發過於突然,公司的全部應急備案裏並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短時間內研發出解藥無異於天方夜譚,選育種的戰力就此瓦解,公司的統治基礎也頃刻間崩塌,憤怒的起義軍瘋狂地衝破了公司的全部防線,勝利的天平一邊倒地傾向了他們,公司高層一個也沒能跑掉,被憤怒的人們挨個處死。

選育種也不例外,以往騎在他們頭上的公司的走狗們,以往在戰場上收割人命的戰爭機器,如今一個個躺在那裏,沒有絲毫還手的能力,不等細菌和病毒把他們吞噬,人們就要把他們處決於此。

每個選育種都知道自己的罪有應得,我們做過的一切我們心裏都門清,我們的手指沾染過的罪孽如此深重,卻偏偏該死的沒有一點負罪感,其實我們隻是一五一十地執行著公司的指令,我們像這樣安慰自己,但令人絕望的是那些事情,雖然都是公司的指令,但也全都是我們心甘情願做的,哪怕當時我們心裏有半點的抵觸,現如今心裏也要好過一點。

此刻我靜靜地躺在公司走道上等待著死亡的降臨,我希望誰來優先處決一下我,讓我走得快一點,但我遲遲沒等來什麼人把寶貴的子彈送進我的腦袋。

我聞到了令我作嘔的身體組織腐爛的味道,這樣的味道竟然來源於我自己。細菌正侵蝕著我的全身,病毒從無數個細胞,過去的一天裏它們早已無數倍地繁衍,

我的大腦皮層也在被啃食著。免疫係統卻沒有一直生效,我的體溫依舊維持在三十六度,全身上下除了極度的疼痛,以外沒有別的表現,也沒有發炎,也沒有極度過敏。

大腦本是沒有痛覺的,但腦膜和顱骨的疼痛,依舊讓人痛不欲生。尤其是那塊該死的生物芯片,我都已經拚了命地說服自己接受公司的滅亡了,它卻沒有接受,像裂頭蚴一般地折磨著我的腦袋,一次次地試圖驅動我的身體去保衛已經不存在的公司,不惜用最大的功率我大腦皮層上的痛覺反應區,卻又死死維持著我的神智不讓我昏迷。

我的視網膜早已變得通紅,眼球血管在破裂,我的眼角沁出血來,最後我看到的畫麵從紅色變成了黑色,至此我的視力也消失了,於是我對外界徹底一無所知,有可能我下一刻就會被處決,也可能我身邊根本就沒人。

在極致的痛苦下,我從未存在過的對公司的恨意,竟然在心底逐漸湧現,極致的疼痛帶來極致的清醒,我這一生裏全部的對公司的依賴,也隨著公司的坍塌而坍塌。我清楚自己不行了,但那塊該死的生物芯片,也好不到哪裏去!生物芯片即將徹底衰竭,而姑且能作為人類而存在的我,還有一次回光返照的機會!足夠我想清楚很多的事情!我拚了命地忍住徹骨的疼痛,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思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