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是初十,正逢大集,又是快過年了,集上熱鬧得很。董喬拿著五百來文錢去了鎮上,兩個時辰之後就花得隻剩下零頭:三鬥糙米五十文,麥子兩袋四十文,調味醬醋油鹽共計六十文;燈油挺貴,五十文一斤,就隻買了四兩。屋裏的被褥又髒又硬,她花了近二百文錢買了幾斤棉花和一匹粗布,剩下的錢買了些蔬菜和種子也就不剩什麼了。
一大早就起床出門、隻吃了一個紅薯的董喬早就已經饑腸轆轆了,摸了摸懷裏僅剩的十幾個銅板,董喬留戀地看了一眼街邊熱氣騰騰的燒餅,咽了咽口水,扭頭費力巴拉地拉著板車往回走。
沒錯,就是拉著板車,董喬家裏原本有一頭騾子,可惜被前身連車帶牲口賣掉了,換了一個半月的酒錢。所以董喬要上集上買東西還是向王家借的板車。
本來董喬是想連車帶牲口一起借的。隻是前身的人品實在太差,有過借了人家東西倒手就賣掉的不良記錄,王家大姐二姐是絕對不肯借的,她隻好退而求其次,隻借板車。就這,還是柳叔給說了多少好話才成功的。
哼哧哼哧地走了二十多裏路,快到家門口時,董喬幾乎要癱倒在地了。咬著牙推開門,她愣在原地。
院中有個穿得花裏胡哨的男人一扭一扭地迎了上來,臉上的白【粉麵子厚得幾乎一說話就往下噗噗的掉。他嗲聲嗲氣地翹著蘭花指說到:“哎呀,這就是董小姐吧,真是一表人才,和我們家大郎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呢!嗬嗬嗬……”
“柳叔,這是?”
董喬疑惑又尷尬地看看男人,向在一邊站著、同樣尷尬的柳叔問道。
“哦,這是咱們鎮子上布行陳家的管家正君,是要把他家大郎嫁給你做夫郎的。那不,新郎都抬來了。”柳叔搓搓手,指了指一邊兒院子裏停著的小轎子,臉上的笑很勉強。
“什麼?”董喬大驚,“成親這麼大的事情,我怎麼之前一點兒都不知道?”她微微眯起眼,心中盤算著:
前身這壞名聲周圍四村八鄉都傳遍了,還會有誰願意把兒子嫁給她?又或者說,能這麼急切地把兒子送來,要麼是這個兒子有什麼問題嫁不出去,要麼就是這個兒子帶來了很大的麻煩必須趕快出手。
不論是哪一個,她都不想要接收。
“誒呀,董小姐,您前天晚上和我們家那口子喝酒的時候不是就答應了嗎?您看,有錢沒錢,娶個夫郎好過年啊。我們家大少爺蕙質蘭心,人品端莊,可是當家主君的好人選。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了,您可要守信啊!”
董喬捂了捂腦袋,終於在混亂的記憶中找出這段記憶。沒錯,是前身答應的。
她深深頭疼了,這陳家大郎也算是“名聲在外”,和她一樣,據說是出名的好吃懶做、尖酸刻薄。而之所以前身會答應娶陳大郎,實在是喝得太高了,被人連騙帶哄地在婚契上按了手印兒。之後,她醉得半死不活的,被陳家人送了回來,再一睜眼睛,董喬就來了。
麵前的男人果然帶著婚契,董喬不想接受一個見也沒見過、又名聲不好的男人做自己的丈夫,但更不想上衙門去吃官司。
管家正君一見董喬沉默不語,便明白她多半是不準備反抗了,丟下一句:“董小姐先處著,若是不喜歡休了便是。嫁出去的兒子潑出去的水,我們陳家可是不會管你們小兩口之間的事情的。”
赤【裸【裸的厭惡和涼薄,令董喬不禁側頭看向從轎中被“請”下來的男人。
四目相對,兩雙同樣帶著淡然和審視的眼對上了,幾秒之後,又各自轉開。
‘看來,傳言果不可盡信。’
兩人不約而同地想著。
送親的人像是嫁禍一般地一溜煙兒抬著轎子跑了,董喬將幫忙招呼的柳叔送回家,一進院子發現陳大郎還在原地站著,一動不動。
陳大郎不算低,目測一米七左右,和董喬差不多,但是卻很瘦,站在寒風中,就像是一片單薄的葉子,就差瑟瑟發抖了。他手中拎著一個小小的包裹,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包袱皮,攥得指節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