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把麵發。大郎早上起來和好了麵，挽起袖子使大力揉，那一大粗瓷盆的麵揉起來可費勁兒，董喬從山上又劃拉了一背簍柴火——沒辦法，枯草和草根太不經燒了——回來一看，趕快洗手接手過來。
“妻主，這灶間兒的活計還是讓我來吧。”大郎這些天吃得飽穿得暖，精神平和，眼見得比來的時候氣色好了些。嫁人前他也想過，嫁人之後過的日子會是什麼樣的。每天操持家務、洗衣做飯，伺候妻主甚至一大家子人。但是現在這生活和他想的不一樣，雖然也要做家事，但妻主卻很關照他，隻讓他做些輕省的活計，就連洗洗涮涮，妻主都要給他燒上熱水。
就是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長久得了嗎？
他想起妻主為了推脫圓房而提起的理由，眼眸暗了幾分。
“大郎，大郎，還站著幹嘛呀，趁著水熱著，把肉洗了，等下我剁餡兒咱們做點兒包子，再炸點兒丸子。”董喬一麵奮力揉麵，一麵回頭跟大郎說。“來來，先給我把袖子往高挽點兒。”她紮著胳膊，手上滿是黏糊糊的麵，大郎連忙上來替她把袖子挽高。
他喜歡她這樣隨便地指派他幹什麼，她從來不用什麼敬語，但語氣裏的隨意和親和說明她的確把自己當成是一家人。
一家人，當然不需要這麼客氣。
大郎唇邊含著笑細細洗刷著那掛豬肉。
董喬做事兒的時候喜歡和大郎絮絮叨叨地聊著天，這樣大家都不無聊。“……豬肉劉看我買的肉挺多，我跟她買那些骨頭的時候都沒要錢，直接送我了。明天咱們早早地熬一鍋大骨頭湯，鹽略放重些，那東西能擱得住，年裏可以拿那湯下麵條。”
“好。”
“我想等年後去鎮上找份工。雖然我沒啥大本事，寫寫算算總還做得了，就是不知道鎮子上有沒人肯雇我。”一想起這個，董喬就頭痛無比。前身雖然不是什麼大惡之人，但卻實實在在地是個小混蛋，誰能相信她一下子就學好了，而且還從不學無術變成了具有好幾年“賬房”經驗的人呢？
“……妻主……我想隻要堅持下去，其他人一定能看到妻主的變化的。”大郎寬慰她一句，其實心裏也是沒底，隻是不忍看到她消沉。並且，妻主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要改好，若是因為眾人的不理解和不信任又變回了原樣，那麼他將無法想象自己未來的生活會是什麼樣的。
“你說的很對，我想也是的。”董喬聽了微微一笑，雖然心中明白大郎的話隻是安慰的話語，但是她現在是一家之主若是連她都對未來沒了信心，這日子一定會愁雲慘淡地過下去，這不是她希望的。
無論經濟情況如何，隻有良好的心態才會令生活變得有滋有味，多姿多彩。
除夕夜。
夜幕降臨之前，董喬和大郎就開始為算不上豐盛但卻是花了巧思的年夜飯開始操持。待到天黑之後，整個村莊都飄著一陣陣的飯菜香味。還有零星的炮響——那些按捺不到新年才放炮的小家夥們把鞭炮拆出來一個個地單獨點燃丟到空地上，時常嚇到大人，被自家爹親娘親們追到便要揪著耳朵笑罵一通。
在廚房忙活的董喬和大郎聽著隔壁王家大姐揪著大女兒中氣十足地笑罵的聲音，相識一笑——新年裏就不能再罵小孩了，這些皮到不行的猴子們讓大人頭痛不已。也因此，王家大姐才要揪住這舊年裏的最後一天，先給小皮猴兒“緊緊皮”。
坐在炕上，兩個炕桌合並拚在一起變成一個長桌。董喬和大郎挨著坐在同一邊，先到了兩杯酒，“新年快樂，大郎。祝願你明年一切順心，身體健康。”她就像是在現代和父母過年一樣，對大郎說出祝福語。
在跳動閃爍的油燈光亮中，大郎看到身邊這人真誠開心的笑容。“……也願妻主身體健康，長命百歲，一切順利。”
“嗯！”董喬用力點點頭，“明年我們都要努力啊，好好地把這個家經營下去。幹杯。”她輕輕碰了碰大郎手裏的酒杯，將微甜的農家酒一口飲盡。
大郎深深看著她，待到她飲了酒，用袖子遮著也緊跟著喝了下去。
暖暖的感覺從腹部升至心裏，就不知道是否酒不暖人人自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