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數十日,張桂花都像是活在地獄裏,每天到底有多少她自己也記不清,有時也會懷疑這樣活著究竟有什麼意義,身上的傷好了又壞,心裏的痛一日大過一日。
某日裏,張桂花終於不想活了,她撐著上半身偷偷摸了一塊碎片渣子握在手裏,玻璃碎片刺入她的手心,鮮血隨之流出,她呆呆地對著天花板舉起手,莫名有點想笑,張桂花越笑越大聲,笑聲尖銳又癲狂,最先發現的人,看到這一幕不禁心上一顫。
平躺在板床上的張桂花,半身赤裸,發絲淩亂不堪,用小腹微微喘氣,麵目猙獰地望著天花板狂叫,手掌心的血滴在半邊臉上,那塊玻璃都快在她手裏握碎了。
“來……來人呐!這瘋婆子徹底瘋了!”值守的人連滾帶爬地跑出去,一邊跑一邊在心裏罵著晦氣,死了不好交差!
屋子裏獨留張桂花一人,她看了看四周,“真累……媽來接我吧!”
說罷,拿起手心裏那塊碎得不成樣子的玻璃就要往嘴裏塞,突然迎麵走來一個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聲音低沉哽咽地說:“再忍忍好不好,我一定會帶你回家的,求求你了!我知道桂花現在很疼,再忍忍好不好……”
張桂花微微抬眼,看了一眼一旁半跪著的男人,他的眼睛裏的自己好陌生,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狼狽的自己,這個人到底在哪裏見過,除了上次莫名其妙塞給自己一袋錢,好像也沒什麼交集,難不成是以前在怡紅院的客人?
不知為何,張桂花見到他就會覺得心安,躁動也好,恐懼也罷都消散開來,她年少坐在白樺樹下時也有這麼一段安寧日子。
張桂花忍不住迷迷糊糊呢喃道:“李秋池,我想回家……你失言了,為什麼不來接我……”
身旁半跪著的男人聽到了桂花的呢喃聲愣了愣神,本強忍住的淚水現下奪眶而出,再也不受控製,握住她的那隻手不停發抖,想出力又怕傷著她。
張桂花愕然回頭見這個奇怪的人居然哭得這麼難過,明明受傷的是自己,“別哭了,你很好看多笑笑吧,我都這麼慘了,還要安慰你。”
那人聞言哽咽了幾下,嘴微微動了動又閉口,細細為她簡單處理了手心上的玻璃渣,脫下自己裏麵的中衣搭在她的大腿上。
“喲,丘隊長咋自己給這個瘋婆子上藥,我他娘的跑一半想起她手裏還有凶器,嚇死老子了!”從外麵跑進來一個滿頭大汗的人,喘著粗氣說道。
為她上藥的人平複了幾下情緒,淡淡道:“我剛好路過,看見她尋死,拿掉了她手裏的玻璃,不處理會出事的。”
門外的人附和道:“謝謝丘隊長,真是多虧你了,這人上野先生說不能弄死,還好還好!”
“嗯,沒事。”
桂花聲音沙啞地說:“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剛剛又哭又笑的發狂,現在這聲音就像是被灌了啞藥般難聽。
那人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許久之後才抬頭笑著說:“我姓丘,叫丘樺。”
“丘樺……沒聽過,剛剛有點恍神,覺得自己該是認識你的。”
丘樺包紮完傷口起身道:“我認識你就好,可不要再這樣了,隻要四肢還在,能吃能睡就不要輕易尋死。”
張桂花看了看手裏包紮好的傷口,拿起大腿上的衣服,想遞還給他,又想起兩則沒有多餘的衣服遮擋,尷尬道:“抱歉,你的衣服……”
丘樺按住她的手,“沒事,就這樣吧,天氣有點冷了,你先蓋著我去給你找找禦寒的,可惜這件外套太髒不能給你。”
張桂花看著那件軍綠色大衣,上麵也沒什麼灰塵,哪裏髒?
丘樺像是看清她想說什麼,搶先一步答道:“它‘髒’了,不要碰。”
丘樺起身向外麵走去,離開時放了一片幹枯的白樺樹葉在床邊,張桂花拿起那片葉子聞了聞,殘餘的清香感也足以讓她歡喜一分,也許再忍忍就好了……
上野並不想那麼快玩死這個有趣的獵物,摧毀一個人最好的方式便是,“要叫人看到生的希望,然後慢慢毀去生路”,這段時間他允許她小出一口氣。
桂花也感受到了,這段日子好像格外平靜,其實她心裏清楚這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可是她這人就是這麼隨遇而安,哪怕隻有一小段安寧日子,她也格外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