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寒冬。
宋清安身上穿著單薄的衣裳,推開了門。今年冬來極早,木門在幾個月的寒潮與冬風的摧殘下,早已吱吱作響,破損不堪。
宋清安不自覺打了個冷戰,望著滿天飛雪,又瞅瞅了木板床上躺著的娘親。少年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一咬牙,出了門,走之前,不忘關好門。
外麵一片漆黑,隻有飛舞的雪花不斷拍打在宋清安的臉上,傳來寒意與針紮般的刺痛。他哈了口氣,搓搓手,捂住自己凍得通紅的耳朵,僅僅是出門,便打起了退堂鼓。
但一想想爹娘溫柔的笑臉,小家夥突然就不怕了,他把自己裹得更緊,轉身向小巴山走去。
屋子裏是被風寒折磨的娘,大山裏是為了采藥徹夜未歸的爹,路上是不懼風雪的小小少年。
今年冬天來的太突然了,十月剛過便是措不及防的寒潮,人可以扛,可家裏種的那些菜卻是一個個全部凍死,就連本該用來過一個寒冬的柴火,也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那段時日,可謂是他們家最難熬的時候,爹要進山挖那些薄雪下的野菜,一去一回,便是一天。無奈之下,娘隻好去樹林裏砍柴,但體弱多病的娘,不過幾日便病倒了,還是個孩子的宋清安二話不說扛著背簍早出晚歸,雖然帶回來的柴火不多,但省省也勉強夠用一天。
隻是不曾想,娘這一病,便是有生命危險,隨著多日的高燒不退,爹的臉上愁雲密布,昨天下午,心一橫,留給宋清安一句“照顧好你娘,我要進山采藥”。
一夜未歸。
雪地上,留下了一串串深深淺淺的腳印。大雪封山,從來就不是什麼老一輩騙人的話語,僅僅是十厘米的積雪,少年就走的舉步維艱。爹的腳印被一層層的雪花覆蓋,隻有很淺很淺的印子,少年不得不看的特別小心,生怕一個走神,就迷失在小巴山裏。
那樣的話,娘就沒有人照顧了。
娘生病的頭幾天,尚能說話。有一天晚上,宋清安回到了房間裏,久久睡不著。房子很破,有些漏風,下雨時還有些漏雨,隔音更是沒有,爹娘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宋清安就是聽得見,而且聽的清清楚楚。
“薑景風,你說我會不會死啊?”
傳來的是娘的聲音,薑景風自然是他爹的名字,而宋清安,則是隨母,姓宋。
“不會的,我老婆這麼漂亮,老天爺怎麼舍得讓你走呢?”薑景風的言語中滿是溫柔。但床榻上的宋清安卻知道,隻有爹在無能為力的時候才會用這種語氣說話。
娘好像也聽出來了,房間裏是久久的沉默。
良久,女子緩緩開口:“都怪我,要不是我,不然你和清安會有數不盡的榮華富貴的,都是我的不好……”
女子哽咽,男子沉默。
宋清風還小,那個時候他捂住耳朵,不想再聽,強迫自己睡著,連自己也沒發現,枕頭已經濕了一大片。
薑景風望著這個自己深愛的女子,隻是輕輕抵住她發燙的額頭,緊緊牽住她的手:“怎麼會呢,你這麼漂亮,我這麼帥氣,還有個兒子,那麼可愛,那麼懂事。當年的事無需自責,我選擇了,我就願意。我們一家子在一起,便是我薑景風此生最大的……榮華富貴。”
屋子裏,昏睡的女子猛然驚醒,隨後劇烈的咳嗽,她捂住嘴巴,還是有鮮血從指縫中滲了出來。她望向客廳,空無一人,像是想起了什麼,艱難的起身,從衣袍裏拿出了一塊玉佩。想起家裏並無紙筆,她便用手指沾著自己嘴角的血,在床板上寫下三個字——“贈清安”。
做完這一切,女子好像心滿意足,她雙手握住玉佩,環於胸前,麵帶笑容,又沉沉睡去。
有些人初遇,隻覺得驚豔,再驚鴻一瞥,隻覺得一眼萬年。
……
宋清安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難掩驚喜,因為他發現了被折斷的樹枝,這是爹出門在外為了防止迷路做的標記。宋清安也不顧寒冷,開始順著樹枝被折斷的方向一路小跑。
爹,你一晚沒回家,是不是找到了很多草藥可以把娘的病直接治好啊?
爹,我把娘照顧的可好了,又是給娘敷濕巾又是給娘整被角的,你是不是得誇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