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冬含淚帶笑的道:“也沒怎麼欺負,就是擔心小姐得要命。過了兩天,大皇子便將我接到他的府裏。他府中沒幾個人,雖然寂寞了點,可是倒也清淨。後來就是大半個月前,突然小賀趕來大皇子府中找我,說大皇子知道了小姐的下落,要趕去相救小姐,所以將我接來侍候小姐。我們在半路上跟大皇子的兵馬會合了,便日夜兼程的趕來這裏,幸好小姐你沒事!”
一邊說,那邊中軍營中,搶出幾個人來。
“琉璃!”
“仙子!”
我心中又是驟然一酸,轉頭過去,卻仍綻開了快樂的笑容:“大哥,楊?,長海,好久不見!”
楚擎宇搶上兩步,細細的端詳我,好一會,才說:“琉璃,你瘦了。”
我亦看著他。他也瘦了,可是臉上反增幾分英武之色,令他原本便俊朗的麵龐加多三分剛毅。
我笑道:“大哥,你不但瘦了,還黑了,若不是小賀提前說你在這裏,我都擔心能否第一眼認出你。”
他慚然垂下眼:“唉,琉璃,我們對不起你……”
我睜大眼。這是唱的哪一出?
他接著道:“父皇真是昏庸了,任由二弟他們播弄,居然對玄天不戰而降,欲將蔚帥一手打下的大好江山拿去割讓給玄天,還想拿你去討好玄天,更恩將仇報,派軍來犯師先生的領地……愚兄一念及此,真是……真是無顏見你!”
我跳上去拍拍他的肩:“喂,他們做的事,跟你有什麼相幹?我不作興連坐的。就算我不認那些個虛情假義的父皇母後皇兄們,可是大哥你,琉璃還是要認的。除非……你嫌棄琉璃現在失了勢,沒有利用價值,故此不肯再認我這妹妹。”
楚擎宇失笑:“琉璃,你不嫌棄我,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敢嫌棄你。”
楊?插話道:“仙子,我們全軍將士,都誓死保護仙子,您放心,那些對玄天一箭不放便逃之夭夭的孬種,根本連跟我們對敵的資格也沒有。”
我卻擔心說:“你們為了琉璃這樣做,親族受了株連卻怎麼辦?”
楚擎宇微笑道:“琉璃你先放心,高楚俗例,若有叛將,先誅叛將眷屬,其它‘從逆’人等,以聖德感化為主,暫不罪及妻兒。”
“那你娘……”
楚擎宇平淡無波的道:“母妃三個月前便過世了,我也沒什麼眷屬,父皇總不能將自己抓來入罪。”
“大哥!”我拍拍他的手,示意安慰。
他凝望我,唇角輕揚,溫柔的道:“琉璃,你不必太過擔心。蔚軍這般驍勇,任誰坐上皇位,都隻會著意招攬。況且還有遠在華陽的數十萬兄弟與我們遙相呼應。別看我們現在看似闖出大禍,隻須撐上數月,自然朝廷便來招撫,頂多我這為首的叛將潛逃民間,其它人當可無事。”
我心中又是歡喜,又是難過。歡喜的自是強援到來,難過的卻是:別看楚擎宇說得這般輕描淡寫,事實上他在天都應該已算聲敗名裂。
可是,事情都發生了,長籲短歎又複何益?我大大方方的道:“大哥,我承你的情。你們一路行軍,有什麼困難沒有?哦,聖澤平原上的水源被我們盡數下了毒,一會我人送解藥到軍中來。”
楚擎宇微笑:“為了保證行軍速度,糧草帶得略嫌不足,其它都沒什麼問題。”
蔚長海道:“仙子不必擔心,糧草不足,隻須將那班丟足軍人臉麵的膿包們打垮,豈非什麼都有了?”看得出他們對於對麵那些對玄天不戰而潰的高楚軍實在是鄙視之至。
這時,對麵傳來了隱隱約約的喊話聲。
蔚長海凝神一聽,首先破口大罵道:“他媽的,這班人丟足了高楚軍的臉,倒還敢罵咱們是逆賊!”
原來是對方的“罵手”出動。想是今天沒聽到我的“告高楚將士書”,負責反駁我方宣傳的那幾名家夥太過寂寞難耐,便對蔚軍叫罵了起來。這幫罵手斥罵對方毫無新意,除了把“逆賊”、“罪不容誅”、“膽大妄為”、“從速歸降”等數個詞語反複組合之外,便罵不出什麼新鮮內容來。對我們如此罵,對蔚軍仍是這老三篇。
我一笑,轉頭跟嶽引說:“嶽引,好不好跑一趟,去幫我把擴音喇叭拿來?”
擴音喇叭很快便拿來了。嶽引耍帥,還把他那支鋼珠槍也帶了出來,酷酷的扛在肩上,楊?蔚長海他們立時被吸引過去,紛紛打探這是何物,功能如何。
我跳上馬背,在楚擎宇親兵隊的掩護下,接近前線。
“各位高楚將士們,你們好,我是琉璃仙子……”我的開場白剛說了一半,歡呼聲便如潮水般響起,將我的聲音淹沒在了歡呼裏。我無奈的向前後左右興奮無比的蔚軍們抱拳示意。心裏尋思,哎呀,我是在跟對麵的敵軍做政治思想工作,你們激動個什麼勁。
等歡呼聲稍稍平息,我才又繼續對前方的高楚軍進行喊話。這一次,我直接指出,高楚軍在聖澤平原連遭敗績,並非他們無能(說這話時,我看到我身邊的蔚軍將士多在撇嘴),而是主帥失德,獲罪於天的結果,因此雖然他們有百倍於我方的軍力,卻仍無力攻下小小的璃堡,無法占領小小的聖澤平原。這樣的戰果,放在常規的對抗戰中,是難以想象的。但是從凡人與天帝的抗爭角度看,他們的敗亡是必然的,無法改變的。他們唯一可以改變的,便是改變自己的命運,放棄與天帝、與天帝的代言人琉璃仙子我的對抗,投身到正義的一邊來!
一長串話說完,剛來得及籲出一口長氣,前後左右,又響起了震天的歡呼叫好聲。我再無奈的苦笑,親愛的蔚軍將士們,你們也太捧場了吧,我這才說完一小段話,還有很多後續鼓動詞沒來得及說呢。
可是配合著蔚軍鼎盛的軍容與熱烈的擁戴氣氛,這半拉子宣傳的效果簡直好得驚人。對方一名高楚騎兵大叫:“仙子說得對,我們再不要替失德之人賣命了!”一邊說,一邊策馬衝出敵陣,向著半裏以外,我方的陣營狂奔而來。
陣前倒戈,多好的宣傳效果啊!
那人的身後,敵陣之中,仿佛一鍋沸騰的開水般亂了起來,人聲亦嘈雜無比,有人在大聲喊話,混亂中卻聽不清晰。
突然敵營中飛出一支羽箭,又勁又急。那投誠者其時不過才從敵陣中衝出七八米遠,更未曾想到身後的襲擊來得這般快速,慘呼一聲之後,身子從馬背上直摔了下來,滾了兩滾,就此倒斃在敵陣之前。
我大怒,拿著擴音喇叭大叫:“嶽引!”
他掠過來:“什麼事?”
我拿開擴音喇叭,小聲道:“替我殺了那邊黑旗下那個穿紅袍的家夥!”就是他射殺了剛才投奔我們的那騎士。
嶽引二話不說,舉槍瞄準。那人自以為遠在射程以外,毫無心理準備。嶽引一槍射去,他應聲而倒,四周頓時大亂。
我將擴音喇叭放在唇邊,用最最溫柔甜美的聲音道:“剛才這紅袍之人,逆天行事,已被天帝降怒,降下無上神力,令他立時伏誅。因爾等一再觸怒天帝,仁慈的天帝傳下神諭,令我曉諭爾等:由於爾等附惡為逆,不敬神明,逆天行事,罪不容誅,故此……”我一篇華麗麗的檄文還沒構思出來,已有數百高楚兵將發一聲喊,騎馬的騎馬,用腿狂奔的狂奔,一起奔向我方陣營:“仙子饒命!我等願降!”
蔚軍訓練有素,馬上分出一隊人馬接收俘虜,收繳兵器戰馬,登記造冊,井井有條。尚在猶豫的高楚敵兵想是看到投誠者享受了人道主義待遇,故此疑慮全消,又有數千人狂奔而出,高楚軍的方陣就此土崩瓦解。在我身後,楚擎宇馬上傳令進攻,蔚軍有如猛虎下山一般,以鍥形的陣隊直插敵陣,縱橫衝刺,將對方本已潰散的戰陣衝擊得不成樣子。
這個時候,戰鼓聲再度響起。一直在右翼作壁上觀的玄天軍隊開始出動了。
楚擎宇夷然不懼,唇邊一絲冷靜的微笑,簡潔快速的下令,某隊迂回,某隊直擊,某隊作為側翼,某隊居中策應……
唉,人家這才是真正的戰爭,真正的指揮者。
想起我們之前那些象小孩子過家家的把戲……不不不,沒有慚愧,反而有點沾沾自喜。對戰爭謀略一竅不通的我,竟也能將數萬大軍拖在這小小的聖澤平原上一個多月,這裏麵,固然師洛的手下素質高,大家群策群力,攻防武器也十分出色,也固因有敵軍對我們掉以輕心的原因在內,還有……排除這諸多因素以後,這場由我“負責指揮”的戰爭,我似乎還是在其中扮演了挺光彩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