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抵達約定見麵的車站時,東雲早就到了,她靠著剪票口前的柱子,表情慵懶地讀著文庫本。身上穿著以保守荷葉邊點綴的襯衫,披著一件羊毛衫,這季節羊毛衫算是有些厚的衣服了,看在旁人眼裏,她似乎有點怕冷。
「抱歉,等很久嗎?」
我走過去並出聲喚她,東雲悠悠抬起臉後搖搖頭,接著將書簽夾到文庫本中。那本書用我沒見過的書衣包著。
「那書衣,是買的嗎?」
我看著東雲將書收進包包裏並問道,東雲微笑著搖搖頭。
「是奶奶給我的。」
「慶祝什麼的禮物嗎?」
「嗯……說是要慶祝我升上大學。」說完,東雲又再次輕輕笑了,然後——這是她的習慣——歪著頭:
「明明還是三年級呢。」
東雲難得多話地聊起自己迷糊的奶奶,我與她一起走著,發現自己對東雲所說的「還是」兩個字耿耿於懷。
「被告白了……」「這裏的麵包很好吃吧。」「學長對於姐弟戀看法如何?果然會覺得怪怪的吧!」「……我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喜歡上遠藤了。」
真希望用攝影機,將這次的旅行從頭到尾記錄下來。隻要一直一直,看著這個畫麵,仿佛我就能打從心底感到幸福。
即使要和東雲分開。
序章
將這本書獻給我最重要的人。
西園幽子《戀愛學舍》
我將東雲侑子送的這本書擺在桌上,目不轉睛地盯了好一會兒。
想出《戀愛學舍》這小說名稱的是東雲自己,還是編輯呢?總覺得這書名不太像東雲的風格。事實上,正因為東雲——筆名是西園幽子——之前從未將「戀愛」這兩字作為標題過,我因為對這麼「直白」的小說名稱感到有些疑惑。
她至今的作品不但不直白,且都有一點點冷冰冰的感覺。提到西園幽子與我相遇時的作品,很難定義是哪種類型的故事,那是利用獨特的世界觀與氛圍所建構而成的「西園幽子的世界」,可以說完全沒有讓「戀愛」這個辭彙安插進來的縫隙。
三年如此長的歲月,確實對西園幽子這位作家——也就是東雲侑子這一個人——造成了改變。
對我也一樣。
「前略,三並英太先生。」
與書本附在一起的信,以這樣的問候語起頭。
我看到這拘謹的用詞,輕輕笑了起來。這時才想到東雲是第一次寫信給我。雖然用電腦或手機互傳郵件或簡訊好幾次,但親筆寫下的信果然感覺很不一樣呢,我一邊看著信箋裏密密麻麻的小字邊想。
「你好嗎?之前應該跟你提過了,新書終於付梓出版。雖然可能造成困擾,但仍希望你能讀一讀,特此送上拙作。」
讀到這裏,我感到些許涼意。
於是我從衣櫥裏拿出薄的羊毛衫並披在身上。
雖說是七月,有時也會有這樣的日子。加拿大的氣候不分四季,一直都很寒冷。
「回想起來,我到現在都還沒實現和你的約定呢。」
接下去讀到東雲所寫的內容,一一喚起了我的記憶。
我閉上了眼睛,想起與東雲分開的那一天,以及至今所發生的一些事情。
高中一年級,我們相遇。
接著這一年持續著難以形容的關係,最後我們終於在真正的意義上成為男女朋友。
然後又經過了一段時間——
我決定與她分開。
至今我仍堅信分開是為了她好。
而做出這樣的決定,也是為了我自己。
走到現在,兩人之間所發生的林林總總,並非足以寫成波瀾萬丈的大長篇小說般,那樣了不起的事情。
以漫長的人生來講,那肯定全是些微不足道,芝麻蒜皮的小事。
真的都是無聊的瑣事,但正因如此,我才如此珍愛與她之間的回憶。
瞄了下時鍾,時間已過晚上十點。
這時間在日本差不多快天亮了吧。
想到這裏,我祈禱今天一整天她都能平安地度過。
如同往常一樣。
於是我再度看著她寫的信。